第二十八章 巨樹
張思遠拍打着酸痛的兩腿,把臉埋在厚厚毛領里,只露出一雙閃爍的眼睛。我則不停搓着僵硬冰涼的手指,目光如鷹般來回在樹叢中掃視,生怕漏掉一絲一毫的不同之處。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我的眼睛酸痛目光獃滯,卻還是什麼都沒發現,眼睛裏只有被月光裹上一層溫柔光輝的光禿禿亮閃閃的樹榦。
張思遠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走的老子腿都斷了也什麼都沒看見,看來這條路是選錯了。還是趕緊掉頭改變方向吧,再走下去指不定會碰上什麼妖魔鬼怪。”
我搖搖頭,有些忐忑地道:“不,路沒選錯。如果按照以往的趨勢,走不了多久就會回到河邊。可我們現在已經走了這麼久了,卻仍身處於樹林中,而且身邊的樹還變的越來越高。”
他半是疑惑半是興奮地仰着頭環視着高聳如雲的樹叢,驚奇道:“我生怕樹叢里鑽出什麼,一直眯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樹叢間,竟忽略掉了這一點。小玄玄你今天的表現不錯,值得表揚,讓本太上皇來為你加冕。”
我不理會他的玩笑話,費力的扒開擋在眼前的樹枝,跨過躲在雪裏露出一個角的樹榦,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心道難不成我們真的猜對了方向?可我明明記得從未來過樹木這麼密集的地方啊。腳下鋪着地毯似的厚厚的鬆軟的白雪,上面沒任何人和動物留下的腳印,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也再無別的聲音。樹枝糾纏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好似一張網,幾乎完全擋住了我的視線,我越來越慌,血液的流動和心跳都開始不受控制,兩腿顫抖想往回返,心道難不成我們剛出虎穴,卻又入狼窩?
他揮刀砍斷糾纏在臉前的枝葉,藉著清晰的月光往前探,眼睛微微瞪大,一把拉過我驚奇地道:“你看那棵樹,太高太粗了,簡直可以稱之為樹王。”
我倆相互攙扶着跨過被雪壓倒在地,足有小腿高矮的樹榦,極力揚起脖子,望着這棵高聳如雲,腰身粗大如盆,開枝散葉樹枝如雲的巨樹,一時間竟失去了言語表達的能力,只是呆望着張着驚訝的口,直到脖子酸痛無比時才倒吸一口氣低下頭。
張思遠搓着手嘆道:“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樹了吧,我覺得四五桶桶裝水放在一起也抵不過它的腰粗。這得要多少個成年人才能合抱啊……”
我補充道:“它周圍的樹都很高,至少也得兩米多。而它的腰部卻到這些樹的樹冠處,那它的高度也是可想而知。這裏的樹分佈的太密集了,枝條嚴嚴實實地簇擁着巨樹樹榦。它的樹冠又是什麼樣子的,我覺得只有爬上去才能一探究竟。”
他獃獃望着奇形怪狀,筋肉凝結的分枝,喃喃地道:“也許我們爬上去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爬到最高處找一條河流簡直是輕而易舉。”
我腦中劃過一道閃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響指,拍着他的背激動道:“這個方法可行!你視力好,黑熊他們那裏還有信號彈,保不準咱們運氣爆棚,剛爬上去他們就發射了一顆。”
他也興奮起來,躍躍欲試地抱住粗大的樹榦,兩腳又蹬又踢,像只螞蟻般在巨樹上蠕動。我正要跟上去時,忽聽他的褲兜里炸開一陣急促而刺耳的清脆鈴聲,那本不大的聲音放在午夜的林子裏就像是在話筒處加了個喇叭般刺耳,他嚇的渾身一抖,雙手一松,啪嘰一聲仰面摔在了雪地里。
我擦着頭上的冷汗,感受着狂跳不止,像是要衝出來的心跳,扶着樹榦看着張思遠慘白着臉從褲兜里掏出那塊仍在不停吵鬧的,王震的手錶。
他手忙腳亂地按按這按按那,總算讓這刺耳又驚悚的聲音停了下來。他喘着粗氣盯着錶盤,忽然瞪大眼睛張大嘴,表情變得激動又詭異。我忙推開樹榦,用癱軟的腿躍過去,當目光接觸錶盤的那一刻,我的表情也許比張思遠還要嚇人。
那三個長短不一的指針,竟然穩穩地開始走動了!
我倆同時抬起頭向天上望,那一輪明月的光輝已經有些暗淡,它也不願再待在正空,縮着身子往下滑了些。四周變得比之前更為黑暗了,黎明是不是快要來了呢?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結結巴巴地道:“這,這天和月亮,是,是不是,比之前黑了點?”
我顫抖地點點頭,他無比激動地望一眼我又瞥一眼快落到地平線的暗淡的月亮,眉頭在瞬間被熨平,嘴咧到了耳朵根,像個小孩子般跳起來興奮地給了我一拳。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搶過王震的手錶就開始對時間,按照平時通宵的經驗,此時應該是凌晨四點二十左右。
又罵又笑地激動了十幾分鐘后,我倆漸漸冷靜下來。他把手錶帶在手腕上,小心地藏在袖子裏,欣喜道:“咱倆總算走出了那個死水般的地方。你說會不會這棵巨樹里含有什麼打破電磁場的神秘物質,要不怎麼一走到這兒一切就恢復正常了呢。”
我搖頭道:“我覺得有可能不是電磁場搗的鬼,電磁場最多影響電子儀器或是人的方向感,怎麼可能會把時間凍結住呢。不過要說這棵巨樹的話……”
說到這兒我忽然停了下來,方才說到巨樹時腦中有個模模糊糊的東西猛地一閃而過,似乎關係到十分重要的事情。我不理會他的詢問,按着太陽穴冥思苦想,那個模糊的東西在我的努力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我回憶起了躺在雪地里的黑色小紙片和王霖朔把它小心地揣在兜里的樣子,還有紙片上詭異的小人,那串謎語般的字符也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我猛然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一頭霧水的張思遠,喊道:“最大的樹右手邊!”
他的神情逐漸從茫然變到驚訝,我知道不用再多費口舌解釋,直截了當地道:“之前路叔在病房裏的時候,他給我說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找個寶貝。我可以肯定這個寶貝和佛經里的故事,還有路上撿到的黑紙片息息相關。我記得紙片上說:小人右手裏的東西肯定在林子裏,而且是在最大的樹右手邊。”
張思遠的嘴和眼睛逐漸變得越來越大,最後竟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他半是懷疑半是狂喜地道:“咱倆的運氣真的有這麼好?路叔和胡三早來了那麼久都沒找到,咱倆竟然能輕而易舉的發現?”
我一邊辨別方位一邊道:“這一路上咱倆的運氣已經差到極點了,現在肯定是在彌補咱們——但我現在卻面臨了個難題,那邊是正確的右邊?”
他一面轉動身體一面皺眉道:“路叔這個老狐狸也真缺德,咱們都是北方人,說東南西北多好,非得說右。這下好了,我看咱倆得把四個方向全都挖一遍。”
我嘖了一聲,心道路叔不會這麼不靠譜吧。這樣的話我就只能擲骰子來辨別方向了,他可真是坑侄的最佳代表。張思遠沉思道:“要不咱們這樣,按照來時的方向決定左右。這樣的話,第一次就成功的幾率也許還大一些。”
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什麼辦法,只好點點頭同意。我倆轉動身體,他舉起右手輕聲道:“你猜會在哪裏?埋在土裏還是綁在樹枝上?”
我掏出鏟子,蹲在樹下開始挖土,一邊挖一邊道:“我剛才觀察過了,四周的樹枝上什麼都沒有。再說了,誰會把寶貝綁在樹上?一颳風就刮沒了。”
我倆憑着一把鏟子,把這個方向內二十平方米的土地翻了個遍。但映入眼中的不是土就是雪,難得能看見一兩隻指甲蓋那麼大的蟲子都能讓我精神一振。他累的一屁股坐在樹下,抱着樹榦喘着粗氣抱怨道:“合著咱倆就是來給大興安嶺鬆土的,而且一松還松四個方向的。今天我餓了就吃樹皮蟲子,渴了就吃雪,無論怎麼都得把這個寶貝給翻出來,老子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
我嘆道:“你也別抱太大希望,就路叔那種老狐狸,他口中的寶貝不定是什麼東西呢。沒準咱倆挖出來一看,發現是一堆***光碟。”
張思遠笑道:“你可別埋汰你叔了,人家神經病啊,放着這種好東西不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看,卻跑到這兒來埋起來?在這種地方看這個都得凍成冰棍。”
我抽了他一巴掌,正色道:“你說下一次挖哪邊幾率大?”
他直起身子,四處掃視了一圈道:“我覺得可以試試咱們背對的那個方向。面前的這個試過了,兩邊的出口又被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樹堵死了,人根本不可能從那裏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