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宛城保衛戰（六）
混在人群里的張飛看到從城頭放下的吊筐有些傻眼，這跟之前預想的不一樣啊。自己上去能幹嘛？雖然對自己的勇武有信心，可張飛還沒狂妄到認為就憑自己手底下這點人馬就能奪下西門。上去之後殺了蔡瑁、張允？若是此時守西門的是原來的荊州軍還有可能藉此震懾成功，可鐵壁軍又怎麼會因為蔡瑁、張允這兩個臨時上官被殺就軍心大亂。
“將軍這是何意？”張大牛大聲質問城頭的蔡瑁道。
“城門不可輕啟，你等若想進城，那就坐進吊筐，本將命人將你等接進城裏。”蔡瑁同樣大聲解釋道。
“將軍如此豈不費事？城門不需大開，只要開道縫容我等進去，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張大牛還是抱着一絲希望的向蔡瑁建議道。只是不等蔡瑁說話，一旁的張允已經怒道：“大膽，你一味想開城門，是何居心？”
“小人不敢，只是覺得做吊筐費時費力……”張大牛趕忙解釋道。
也就在張大牛想辦法找借口勸蔡瑁打開城門的同時，正在等候消息的劉備、諸葛亮也收到了現報，得知蔡瑁不肯開城門，只是讓人放吊筐接人以後，劉備不由有些失望，城門不開，三弟就算進了城也無濟於事，反倒容易叫人識破。張飛刻意躲在兩百多人的人堆里不容易叫人發現，可要是坐進吊筐，蔡瑁、張允可都是認識張飛的。
“軍師……”劉備看向諸葛亮，希望諸葛亮可以想想辦法。諸葛亮也是無奈，他也沒想到蔡瑁突然變得這麼精明了，但眼下當務之急是騙開城門。略微一沉吟，諸葛亮對劉備道：“主公，可命陳到率部佯攻，逼蔡瑁開城。”
“叔至，快去。”劉備點點頭，吩咐陳到道。
陳到答應一聲，當即點兵五千，奔着城西就殺了過去。正跟蔡瑁扯皮的張大牛見狀心中暗喜，急忙向蔡瑁說道：“將軍，敵兵將至，還請速開城門放我等進城。”
就算是擱平時，蔡瑁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會去管城下那伙敗兵的死活，更何況是現在。張大牛的故意拖延，已經讓蔡瑁心中生疑，暗自慶幸之前聽取了蒯越的意見，哪可能因為張大牛的話就打開城門。
“城門不會開，你等速速繞城而走，休要在此耽擱誤了自家性命。”蔡瑁大聲對城下兵卒喝道。
張大牛聞言依舊不肯死心，帶着眾人在城下哀告，而蔡瑁此時的表現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並且暗中吩咐張允，讓其挑選五百弓弩手候命。
陳到的兵馬越逼越近，眼瞅着就要衝到城下，蔡瑁不再理會城下已經變求告為謾罵的張大牛等人，指揮城上兵卒開始放箭攻擊逼近的劉備軍。
“主公，鳴金讓三將軍他們回來吧，看來亮之前所定的計策失效了。”諸葛亮看着宛城西門，無奈的對劉備說道。
劉備此時也很鬱悶，聽到諸葛亮的提醒，微微點頭吩咐鳴金。而聽到了鳴金聲，不光光是陳到率部撤退，一直在城下賴着沒走的張大牛等人也開始後撤。張允見狀不由破口大罵道：“果然有詐！來人，與我放箭，休要放走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
五百早就暗中準備好的弓弩手隨即上前放箭，之前張大牛等人為求逼真，身上所帶護具並不是很多，而此時他們還沒跑遠，這下突然遭到攻擊，猝不及防之下頓時就被射殺了大半，而且一百多人相繼倒下，也就把之前藏在人群中的張飛給顯露出來了。
“舅舅快看，是張飛！”張允眼尖，一眼就認出了張飛那個黑大漢。這下蔡瑁也興奮了起來，連聲催促道：“放箭！放箭！射死這廝！”
張飛身邊有親兵捨命相護，最終安然無恙的回到本陣，而負責騙開城門的張大牛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本是魏延身邊的親兵隊長，劉備沒有成功招攬到魏延，便依照諸葛亮的建議，招攬了張大牛。本以為這次能立下大功，體驗一把做將軍的感覺，卻不想把自己的性命給斷送在這裏。
“翼德，可傷着了？”劉備見到張飛平安歸來后連忙關心的問道。
“大哥放心，小弟無恙，就是心裏有些覺得憋屈。”張飛有些鬱悶的答道。
別說張飛感到鬱悶，劉備、諸葛亮此時也同樣有這種感覺。這蔡瑁不按劇本的安排來，的確叫人頭疼。
“大哥，既然騙不開城門，那就強攻吧。這西門是蔡瑁、張允那兩個軟蛋，小弟有信心能拿下此門。”張飛向劉備請戰道。
“翼德莫急，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劉備沒有同意，安慰張飛道。
“……大哥，是不是又有什麼變故？”張飛見狀試探的問道。
“呃……在你未歸之時，有曹操使者到來。”
“曹操的使者？是誰？這時候來作甚？”張飛不解的問道。
“三將軍，如今朝廷勢大，非一家諸侯可獨抗。天下五路諸侯，曹操已經聯絡了河北與江東，自然也想將咱們荊州拉攏過去。”諸葛亮替劉備向張飛解釋道。
“哦，那大哥以為如何？”張飛看向劉備問道。
“唔……三弟，說實話，為兄現在有些為難。這曹操跟咱們兄弟之間的仇怨不少，想當初若不是曹操，你我說不定已經全占江東，可現在，大局為重，若是坐看曹操敗亡，說不定我們兄弟就是朝廷的下一目標。”
“大哥，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你也說了，大局為重，咱們跟曹操的仇以後可以慢慢算，眼下最要緊的是不能讓朝廷的勢力繼續做大。”
“嗯，三弟言之有理。”劉備點頭道。
……
凡成大事者，皆不拘小節。曹操知道劉備跟自己的仇必定是以一人玩完而終結，但他同樣清楚劉備不會拒絕此時與自己聯手合力對抗朝廷。一般有野心的人，同樣也可以看出別人是否有野心。曹操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也看出劉備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當初之所以算計劉備，一是曹操沒想到朝廷的實力恢復會那樣快，二就是曹操已經看出劉備的厲害，知道若是任由其在江東發展，日後必定會與自己爭奪中原。而且更可怕的是，曹操擔心河北袁紹和江東劉備會聯手對付自己，前後夾擊之下曹操就是再有本事也應付不過來。
但今非昔比，朝廷如今已經成了曹操、劉備這些試圖在這亂世中成就自己霸業的最大敵人，說簡單點的就是劉協好了，曹操、劉備必定難過，為了避免自己難過，曹操、劉備必須也只能聯手先對付劉協。
許攸不是第一次來見劉備，他也清楚曹操這時派自己來見劉備的目的是什麼。和當初許攸第一次來荊州的目的一樣，曹操還是希望荊州可以在這時騷擾劉協的後方，即便不是真打，只要讓劉協後方不穩，那他們那裏就能好過許多。
可問題是劉備也不傻，不會被許攸隨便忽悠幾句就上套去替曹操分憂解難。他很清楚眼下曹操有求於自己，雖不能坐視曹操玩完，但趁機要挾一下，為自己要些好處順便出口惡氣還是可以的。
好在許攸在來之前就得了曹操的授意，料到劉備肯定會借題發揮刁難自己，面對劉備所提的無理要求，許攸毫不鬆口，反過來還威脅劉備，若是坐視曹操敗亡，那保不齊曹操會幹脆投降朝廷，到那時劉備的死活也就不關他曹操什麼事了。
劉備被許攸的話給氣樂了。自出道以來，向來都是劉備跟別人耍無賴，什麼時候被人賴過？要知道劉備的偶像那可是高祖，高祖何許人？劉邦也。而劉邦的為人，擱現代那就是個心黑皮厚的潑皮無賴，反正跟好人不沾邊。
曹操敢跟劉備耍無賴，在劉備看來那就是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不自量力！不過好在劉備身邊還有個以大局為重的諸葛亮，不會看着劉備胡鬧。就在劉備準備跟曹操比比誰比誰無賴的時候，他出面阻止了。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兩家約定，劉備出兵襲擾司州，保證讓漢軍後方不寧，而等朝廷退兵以後，曹操需要將豫州作為酬謝交予劉備。眼下兗豫二州基本被朝廷控制在手裏，曹操能不能奪回還是個未知數，許攸見諸葛亮提出這個要求，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慷他人之慨，那就沒有不大方的人。
“軍師，為何要豫州？”等許攸走後，劉備忍不住問諸葛亮道。
“主公，不如此，如何讓曹操安心對抗朝廷？”
“那我們就真要替他襲擾司州？”劉備又問道。
“主公糊塗了，襲擾而已，又不是攻城占縣，只需命一員將率領數百游騎在司州境內四處游竄就是，我等的目標不在此地。”
“對，對，我們要留着氣力去奪巴蜀，沒工夫在這裏陪曹操耗。”劉備連連點頭道。
見劉備樂觀，諸葛亮不由一嘆，提前給劉備打預防針道：“主公也莫太高興，眼下朝廷的精力雖在中原，可對巴蜀同樣防守嚴密，之前還是亮想的過於簡單。朝廷藏龍卧虎，人才輩出，我們想要謀取巴蜀，恐怕會比我們當初所想要難。”
“軍師，那你的意見是……不取巴蜀？”
“取還是要取的，只是不能僅憑荊州一路人馬，此事亮還要斟酌一二，待取了這宛城，再與主公細說。”
“好，那軍師你多費心。”
……
智取不成，唯有強攻。眼下三將軍張飛已經到了，憑着他的武勇，只要讓他衝上城頭，再想將其趕下城去就十分困難。諸葛亮這回也不打算用計了，他還是瞧不起蔡瑁，認為蔡瑁今日能識破自己的計謀，只是走了狗屎運。
當夜，五千劉備軍在張飛的率領下趁夜攻城，在新打造的數十架投石車的掩護下，張飛帶着人扛着雲梯猛攻蔡瑁守衛的西門。
“舅舅，我們快要守不住了。”張允找到親自上陣的蔡瑁急聲叫道。
蔡瑁聞言大怒，喝道：“守不住也要守，張允你小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裏！”
“舅舅……”張允明顯一愣，似乎頭回認識眼前的蔡瑁，以往的蔡瑁不是這個行事風格。見張允發愣，蔡瑁不由壓低聲音解釋道：“叔玉，你以為如今你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除了朝廷，還有何人會收留我等？”
“可張飛攻勢甚急……”
“慌什麼，我已命人向南門告急，不需多久，援軍就會趕到。你想想，若是今日你我丟了這西門，日後還怎麼在朝中立足？當今天子可不用閑人，原先的蔡家也不能再為你我提供什麼幫助，此時我們不靠自己，靠誰？”
蔡瑁的大實話終於讓張允認清了現實，這些時日與漢軍的中低級將官來往，張允已經明顯感到自己低人一頭，那些將官，多是憑藉實打實的戰功，從一個小兵做到今日的位置，不似張允依靠的是裙帶關係。張允也是七尺男兒，也有自尊心，自然也想要憑藉自己的本事獲得他人的認可。聽完蔡瑁的話，張允也是豁出去了，拔劍在手與爬上城頭的劉備軍廝殺。
張飛終於爬上了城頭，猛張飛這個猛字不是白叫的，不等在城頭站穩腳跟，張飛就橫掃手中丈八蛇矛，在自己周圍清掃出一塊空地，緊跟着虎吼一聲，殺進了人群，而陸陸續續爬上來的親兵也緊隨其後，不斷擴大城頭劉備軍的控制區。
“把他們給老子擠下去！”蔡瑁眼見城頭不保，不由急着連聲大吼，而他的吼聲也引起了張飛的注意。一見到蔡瑁，張飛不由露出一絲獰笑，開口暴喝道：“蔡瑁！納命來！”
眼見張飛奔着自己這邊殺來，蔡瑁不由嚇得有些腿軟，旁人不清楚張飛的可怕，可他作為荊州水軍大都督，對劉備這個左右手可說是了解頗深。有心想跑，可又邁不開腿，張飛眨眼即到，蔡瑁甚至可以看清楚張飛臉上的鬍子。
也就在蔡瑁即將殞命的時候，有人自身後竄出，截住了張飛的去路。張飛本不在意，卻不想這半路殺出來的傢伙武藝了得，自己竟然只能與其打個平手。
“你是何人？”張飛驚異的喝問道。從不知道蔡瑁手下還有此等猛將，若是早些時候知道，必定要上門結交一番。
“張飛，枉我家主公稱你一聲豪傑，沒想到卻是井底之蛙，連你家馬超爺爺都不認識。”馬超邊奚落張飛邊繼續猛攻，而張飛卻已經被氣得暴跳如雷。眼前這個叫馬超的比自己要小得多，竟然敢自稱爺爺。
“孫兒，今日就讓你張爺爺教你如何做人！”張飛怒罵道。
張飛，馬超，那都是脾氣火爆的主，一言不合就動手。當即便在城頭展開一場生死之搏，城頭以他二人為中心，周遭十餘米的範圍內無人敢近。
“蔡將軍，何以發愣，還不組織人手將劉備軍趕下城去？”蔡瑁正震驚於馬超的出現，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詢問。回頭看去，就見蒯越陪着一中年文士出現。
“德珪不可無禮，此乃朝廷涼州牧，賈詡賈先生。”蒯越擔心蔡瑁說錯話，趕忙替蔡瑁引薦道。
蔡瑁一聽不由嚇了一跳，隨着漢室再次振興有望，劉協身邊那些文臣武將的大名也隨之傳遍大江南北。在劉協的身邊，最出名的文臣自是當朝司徒荀彧荀文若，而排在第二位，既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鐘繇鍾元常，也不是與荀彧是叔侄關係的荀攸荀公達，而是為劉協坐鎮西涼多年的涼州牧賈詡賈文和。
劉協可以如此快速的解決西涼羌人的問題，其中賈詡出力頗多，有傳聞說若不是朝中老臣頗多佔了位置，賈詡如今至少也是三公之一，而劉協之所以不將賈詡調入朝廷中樞，也是不想委屈了賈詡。
蔡瑁不敢對賈詡這樣一個當今天子身邊的紅人無禮，聽到賈詡的話后，連忙告了聲罪，吩咐張允帶人將上城的劉備軍趕下城去，不過他本人倒是沒有離開，依舊待在賈詡身邊。
“賈先生……”蒯越開口對賈詡說道，不想賈詡不等蒯越把話說完就打斷道：“異度，莫要見外，直呼我字文和即可。”
“如此，那蒯越就失禮了。文和，你怎麼會來這裏？聽說主公不是讓你前往御前效命的嗎？”蒯越問出了蔡瑁也同樣關心的問道。
“唉~文優意外生死，主公擔心宛城這裏有變，所以中途派人傳訊與我，讓我與馬超前來宛城協助守城，主公對我等只有一個要求，宛城絕不可失。”賈詡嘆口氣，對蒯越解釋道。
蒯越聞言點頭，剛準備再問賈詡對防守宛城有何建議，卻見賈詡忽然對着正在與馬超激戰的張飛叫道：“張翼德，還在此處蠻斗，不顧自家兄長性命了嗎？”
張飛被賈詡這一打岔，不由下意識的往城外看去，果然就如賈詡所言，自家在城外的本陣，不知何時竟然起火，兄長的大軍雖然已經開始後撤，但見本陣火勢甚大，估計是撲不滅了。
眼見奪城無望，張飛只得退走，不過在臨走之前，他還不忘向馬超撂狠話道：“孫兒，改日爺爺再來教訓你。”
“爺爺在此等孫兒再來。”馬超同樣不客氣的回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