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宛城保衛戰（三）
宛城，對劉備來說這次算是故地重遊。當初兵敗流落荊州，正是劉表借了宛城，才讓劉備有了東山再起的可能。如今劉表已經不在人世，而他所遺留下的荊州，劉備志在必得，這宛城也就成了一統荊州的最後一步。
再起於宛城，功成亦在宛城。宛城對劉備來說很有意義，這又是為何劉備堅持親自挂帥的最大原因。
見到了關羽，劉備並未責怪關羽先前的失利，可劉備越是這樣，關羽的心裏也就越是不好受。在劉備沒有抵達的這段時間裏，關羽每回看到宛城的城頭，都會在腦海里幻想一遍自己率部攻破城頭的場景。如今劉備總算是來了，關羽立刻迫不及待的向劉備請戰。一為正名，二為雪恥。
劉備見關羽請戰心切，也不好打消關羽的積極性，遂點頭同意了關羽的請戰，正好也可藉此機會試探一下宛城的虛實。
關羽信心滿滿，在等待劉備前來的時候他也沒閑着，除了留下馬謖、廖化率部監視宛城動向外，關羽親自帶人在附近砍伐樹木，督造攻城器械。等到劉備到來時，關羽手上已經有了兩百架雲梯，一百架投石車，外加二十輛衝撞車。
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武，關羽拒絕了關平想要代父上陣的請求，親自率領五百刀牌手，打算一戰功成。隨着關平一聲令下，一百架投石車開始對宛城發起攻擊，磨盤大的石頭呼嘯着砸向宛城的城頭，可讓人意外的是，宛城的反擊卻不是來自城頭，而是來自城內。漢軍專用的石球如同雨點般落在了劉備軍的投石車陣地上，百架投石車不過才發射了兩輪，就盡數叫漢軍的投石車給摧毀，負責操控投石車的劉備軍士卒幾乎無人躲過方才的那場石雨，紛紛被砸死當場。
原本氣勢正弘的劉備軍頓時氣勢為之一滯，同樣都是投石車，差距怎麼這麼大咧？關羽很惱火，此時也容不得他退縮，當即下令攻城。一萬劉備軍在關羽的率領下扛着雲梯開始攻城，投石車比不過，就不信雲梯也不行。
關羽衝鋒在前，平時所用的青龍偃月刀自然不適合這時候使用，所以關羽所用的兵器與自己手下那五百刀牌手一樣。將雲梯靠上宛城的城頭，關羽口銜着刀，左手舉盾護住自己的頭上方，手腳並用的往上攀爬。
而宛城的守軍也早在關羽率部發起攻擊時就已經展開了攻擊，如雨的箭矢紛紛落下，滾木火油也在雲梯靠近時便開始投灑，關羽雖勇，但依舊難以爬上城頭，因為當他剛爬到一半的時候，漢軍就將火油順着雲梯倒下，用火一點，燒着了雲梯。
“主公，下令鳴金吧。”在中軍觀戰的諸葛亮輕聲建議劉備道。
劉備聞言微微點頭，從目前來看，守城的必是漢軍而非荊州軍，看來之前所得的情報無誤，漢軍中的鐵壁軍已經控制了宛城，蔡瑁、張允眼下恐怕也只是在給那位鐵壁將軍郝昭打下手。
眼下宛城準備充足，繼續強攻只是徒增傷亡，劉備接受了諸葛亮的建議，下令鳴金，但這讓本想再組織一次進攻的關羽感到很不滿。對劉備，關羽是不好擺臉色的，但對諸葛亮就不需要那麼客氣了。可諸葛亮有劉備護着，關羽也不能將諸葛亮怎麼樣，只能借口回去休息，來個眼不見為靜。
“主公，還是下令將三將軍調來吧。”諸葛亮看着關羽氣沖沖的離開，有些無奈的向劉備建議道。
“軍師，那江陵怎麼辦？”劉備擔心的問道。他能這麼放心率軍北上，關鍵原因就是三弟張飛如今守着江陵，只要有張飛在江陵，劉備就不用擔心朝廷會命漢安軍出兵荊州，將荊州一分為二，讓自己首尾不能相顧。
“主公，江陵至關重要，雖調三將軍前來，但可讓關將軍駐守江陵。江夏那裏可以交給李正方負責，有馬伯常在旁輔佐，相信出不了差錯。”
“……軍師，你可是對我二弟有意見？”劉備想了想，問諸葛亮道。
諸葛亮聞言苦笑了一聲，解釋道：“主公，亮對關將軍並無意見，只是關將軍對亮意見頗大。將帥不合，兵家大忌，更何況如今我軍的敵人還是朝廷，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導致我軍大敗。主公，眼下的我們輸不起啊。”
劉備聽后不由動容，尤其是諸葛亮最後那句話，沒錯，別看如今荊州世家向自己低頭，但那是在自己保持強勢的情況下，一旦自己與朝廷的戰事中敗陣下來，那些本就對自己口服心不服的人們一定會藉機生事。對荊州世家來說，自己終究是外來戶，即便自己重用荊州本地人士，甚至還娶了荊州向家女為妻，依舊難以獲得大部分荊州世家的認同。或許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荊州世家會改變對自己的態度，可在那之前，自己輸不起。
“什麼？讓我去換翼德前來？”關羽聽到劉備的命令后不由大怒，若不是劉備親自來說，關羽說不定已經掀了桌子。
“雲長，休要誤會為兄是因為你作戰不利才這樣罰你，實在是為兄不放心江陵交給三弟負責。你我兄弟，對彼此間的性情了解頗深，三弟千般萬般好，唯獨嗜酒如命。如今江陵事關我荊州大局，一旦他因為飲酒耽誤了大事，悔之晚矣。”
“……兄長，可是那諸葛小兒在兄長面前進的讒言？”關羽沉聲問道。
“雲長，不得無禮。軍師所言皆是從大局着想，中間並不存在任何私怨。我知你一向輕視文人，但對軍師，我希望你可以保持起碼的尊重。”劉備神色嚴肅的對關羽說道。關羽被劉備突然改變的態度弄得一愣，不過隨即醒悟過來，低頭說道：“兄長教訓的是，小弟知錯了。”
見關羽認了錯，劉備也就將此事揭過不提，轉而不放心的叮囑道：“此去江陵，你務必小心，提防漢安軍的動向。那黃忠雖老，但據聞其勇可比當今呂布，你切勿小覷。”
“兄長，不過是一老人，何足懼也？他若不來還則罷了，他若敢來，定叫他有來無回。”關羽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答道。
“雲長，切勿大意，黃漢升既能獨領漢安軍，那必有過人之處。看那解煩、游奕、踏白等朝廷正規軍之主將，有哪一個是易相與之輩？”劉備語重心長的勸道。
關羽見劉備神情鄭重，也只能向劉備保證道：“……兄長放心，小弟此去絕不主動生事就是。”
“嗯，自己一切小心，待為兄料理了宛城這邊的事情，自然會率軍前往江陵與你匯合。到那時，你我兄弟聯手，進巴蜀，奪關中，成就一番霸業。”
對於劉備的美好願望，關羽忍不住暗中撇嘴，巴蜀哪是那麼好進的。由於對諸葛亮看不順眼，平日裏關羽或多或少都會關注諸葛亮所提及的事情。諸葛亮給劉備做好的未來規劃，就是憑藉荊州的錢糧謀取巴蜀這塊帝王之基。但如今巴蜀的主人可不是容易對付的劉璋，而是當今的天子劉協。
當年劉協藉機收復了巴蜀，對巴蜀的經營算是上心，不僅組織人力開拓蜀道，加強巴蜀與關中的聯繫，對巴蜀的百姓也是做到一視同仁，劉備最拿手的收買人心，或許到了巴蜀就不靈光了。這就好比施捨，你施捨一個快餓死的乞丐一塊餅，那你是那個乞丐的救命恩人，可你要是給億萬富翁一百塊錢，你說你是施捨還是在羞辱人家？
巴蜀的百姓早就因朝廷的政策心向朝廷，又豈是劉備用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收買的了的。若是收買不成，劉備就只能依靠強權，可這樣一來，勢必遭到巴蜀百姓的激烈反對，而一旦劉備陷進了巴蜀的泥潭，再想要抽身而出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關羽並不贊成諸葛亮向劉備建議的進取巴蜀的計劃，相反的，關羽對奪取交州還比較贊成。雖然交州沒有巴蜀富裕，有利可圖，可那裏還沒有受到朝廷的過大影響，交州的百姓還有很大可能被劉備爭取過來，前有五溪蠻沙摩柯，關羽相信再收服一個山越蠻也不是什麼問題。可惜劉備並沒有採納關羽的建議，而是堅持執行諸葛亮的計劃。
關羽率部走了，除了五百刀牌手，關羽並未帶走其他人，馬謖被關羽找了個借口留給了劉備，與其留這個“救命恩人”在身邊指手畫腳，關羽更願意和此時正在張飛身邊做事的糜竺共事。
糜竺本是徐州大戶，作為家主，糜竺當年就跟着了魔似的看好劉備，為此不惜奉上家產，到後來更有意將自己的妹妹糜貞嫁給劉備。只是糜貞除了有糜竺這個鬼迷心竅的兄長外，還有一個疼愛她的二哥糜芳。
糜芳可不願自己的寶貝妹妹嫁給一個可以當她爹的老男人，而且還只是個側室，連個正房都不是。
糜竺要拿糜家的錢財去支持劉備，糜芳忍了，可想拿妹妹的幸福做籌碼，糜芳就不能同意了。兄弟倆大吵了一架，事後糜芳不聲不響的帶着妹妹離家出走，離開了徐州。糜竺一開始的時候還怨恨糜芳不理解自己的苦衷，但等他隨着劉備流離失所，糜竺終於有些後悔了。
當初在徐州的時候，劉備對糜竺很是看重，但等失去了徐州，糜竺對劉備的幫助小了以後，劉備就開始有意無意的疏遠糜竺。當初徐州南部以及江東北部在劉備手中的時候糜竺還沒感受深刻，但等劉備失去了所有地盤，流落到宛城以後，糜竺就很難感受到劉備的關懷了。
失去了徐州的根基，糜竺對劉備來講也就是一沒有了利用價值的幕僚，若不是糜竺自身還有一點經營的才能，早就不知道被劉備丟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而就在糜竺感到最失落的時候，離家出走多年的兄弟和妹妹也在這時派人來與他聯絡了。
糜竺直到這時才知道自己這對弟妹當初離家出走以後去了長安。相比起糜竺，糜芳似乎更適合做商人，到了長安不久，糜芳就利用當時長安百業待興的機會在長安站住了腳。隨後糜家外有糜芳，內有糜貞，逐漸經營成了長安有數的大商戶，不過也就在那時，糜芳的身份也叫朝廷查清了。
小打小鬧，朝廷或許還會睜一眼閉一眼，可你已經發展成能夠影響長安民生的十大商戶之一了，那底細不被查個低掉那才是怪事。
糜芳也由此入了劉協的眼，對待商人，劉協並不歧視，更不覺得商人就一定低人一等。糜芳被半強迫的招攬進了天眼當中，他的身份，足以為他提供足夠的偽裝。至於糜家的內主事糜貞，則成了甄宓最好的朋友以及最難纏的商業對手。
如今糜芳與糜貞的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糜芳已經在長安娶妻生子，徐州糜家雖然完了，但長安糜家卻正在興起。而據糜芳偷偷告訴糜竺，二人的妹妹糜貞似乎也有了意中人，只不過妹妹口風甚緊，自己旁敲側擊不出來。
對於弟妹安然無恙，糜竺已經很是安慰，而弟妹可以在長安將糜家重新建立起來，更是讓糜竺覺得自己此時便是死了，也不會無顏去見糜家的列祖列宗。至於糜芳想讓他前去長安一家團聚的提議，糜竺此時卻只能婉言拒絕。
糜竺相信，自己去了長安肯定會得到善待，但他身為兄長，自也有兄長的尊嚴，他不希望就這麼灰頭土臉的去見弟妹二人。
“子仲，在不在呢？”張飛的大嗓門在外面響起，糜竺忍不住搖頭一嘆。這張飛會來找自己，絕不是為了跟自己談心，而是想要自己前不久才收到的一件禮物。這禮物是糜芳托商隊送來，貴重倒是談不上，只是比較難得，而張飛來找糜竺，就是為了能夠一嘗據說可遇而不可求的猴兒酒。
張飛好酒如命，這輩子嘗過的佳釀無數，但唯獨這猴兒酒，卻不是由人釀造，張飛之前是只聞其名，未見其物。恰好當日糜竺收禮物的時候張飛也在當場，這才遇上。可惜當時張飛沒好意思張嘴討要，物以稀為貴，更何況是難得一見的猴兒酒。等到回去以後，張飛就後悔了，抓耳撓腮了一晚上，堅持到過了正午，張飛實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厚着臉皮來討要一點嘗嘗。
張飛很熱情，糜竺已經有段日子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了。不過糜竺頭腦清醒，已經看穿了劉備這三兄弟的本性，有用時就千般萬般好，沒用時就丟到一邊。也就眼前的三將軍還算有點人情味，不會翻臉跟翻書一樣，要是那二將軍，恐怕就不會像張飛這樣登門求酒，而是直接派個人來討要了。
“三將軍，你的來意，糜竺已經明了。但醜話說在前，猴兒酒難得，所以不能多給，還請三將軍諒解。”糜竺笑着對張飛說道。
張飛聞言大喜，他還琢磨着要如何跟糜竺開口討酒呢，沒想到糜竺這樣識趣。當即連連點頭保證道：“兄長離開之前曾叮囑張某切勿貪杯，張某一直牢記在心。子仲，只需取一碗來讓張某過過癮即可。”
見張飛如此說，糜竺點點頭，親自去倒了一碗酒，端到張飛面前。張飛雙手接過唯恐灑了，先深深吸了口氣，聞聞酒香，隨即淺嘗一口，一對環眼不由睜大，舉起碗仰頭一飲而盡。不過還沒等他回味那酒的滋味，就有人急匆匆的跑進來，進門就喊，“父親，不好了，出大事了。”
“咳咳……”張飛嘴裏的酒還沒咽下喉嚨，就被人突然打岔，不由就被嗆着，連喘數聲才好受些。指着來壞他心情的兒子大罵道：“小兔崽子，你最好給老子想仔細了，要是你說的不是什麼大事，小心你的皮子。”
“父親，真出事了。據探子回報，在巫縣一帶發現了漢軍的斥候。”張苞不敢怠慢，連忙答道。
張飛一聽這話，頓時就不生張苞的氣了。早在劉備出兵之前，軍師諸葛亮就提醒過張飛注意巴蜀漢軍的動向。巫縣屬於建平郡，而建平郡則是緊挨着巴蜀的巴東郡。既然巫縣出現了漢軍的斥候，那就說明巴蜀漢軍恐怕已經有意出兵荊州。
不過唯一讓張飛感到納悶的，就是為何巴蜀漢軍會選擇從巴東出兵，而不是從涪陵出兵。若是從涪陵出兵，漢軍的行軍似乎更輕鬆一些。
“三將軍，不管漢軍打算從哪出兵，我們都要提高戒備。此刻主公正率軍收復宛城，江陵絕不能亂。”糜竺此時開口提醒張飛道。
“子仲所言甚是。你這就隨我回官衙，聚將議事。”張飛聞言點點頭，隨即又吩咐一旁的張苞道：“興國，你速去通知在江陵中的諸位將官，讓他們來官衙報到。”
“是，孩兒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