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敬這萬里河山!
紛亂的雨絲並沒有影響依依惜別的蕭靖和邵寧。
“我有故事,你有酒嗎?”
邵寧端起酒杯,笑着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弄得蕭靖有些恍惚。
然後,他想起自己在報社時曾幾次說過這樣的話,也就釋然一笑端起酒杯,道:“有的。可是,我的故事可比你要多得多啊。”
邵寧哈哈笑着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那可不一定。不過你是離人,這點面子總還是要給你的。”
蕭靖也飲盡了杯中酒,笑道:“也不用說得這麼嚴肅啊,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你都說了一年讓我回京城住兩個月,我還能抗旨不成?”
邵寧鄙夷地道:“你要是連一年兩個月都不樂意,老子就不認你這個兄弟了。你去的那個地方有山有水風景如畫,朝中不知多少人惦記着呢,我不僅把你封了過去還破格按王府的規制給你起了府邸,為這事三天兩頭有人跑我跟前說諫言說逾制什麼的。
我告訴你,兩個月少一天都不行,這還不能算路上的時間。那裏離京城本來也就四百里,你帶着家眷走慢些有個六、七天也就到了。對了,記得寫信,老子特意新設了驛站,你和宮裏的往來信件都可以用四百里加急,急事可以用八百里加急。報社的事也可以用加急,這是我特意恩準的。”
蕭靖笑着應了。
光是靠腦補,他就已經想像到了驛道上信使往來不絕、兩人每天書信不斷的景象。
“這第二杯酒,是敬給我兄弟的。”邵寧舉起酒杯,眼角有光芒閃動:“人在世上走一遭,真正能夠交心的也只有家人和兄弟。我知道我說這話你可能會覺得虛偽,但后宮裏除了玉弦,真的沒有任何人可以被稱作我的家人了。”
蕭靖點了點頭。
儘管邵寧在生活與醫護上給了邵員外最好的照料,但這位老人還是在兩年前駕鶴西去了。
他是含笑而逝的——雖然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雖然面對邵寧時他絕不會再以父親的身份自居,但當他看到邵寧的成長,看到邵寧從一個紈絝最終變身為一個頗有作為的帝王時,他心中無限的欣慰和激動仍然是只屬於一個父親的心情。
但是,邵寧還是留下了無盡的遺憾,就算他給邵員外追封了王爵,這樣的遺憾也永遠無法彌補了。
至於後宮,兩人已經達到了目標,蘇玉弦現在已經是皇后了。
而剩下的那些女人,無論她們多麼曲意逢迎,邵寧也無法在一場場有政治利益的婚姻中享受到家的感覺了。
或者說,家這個字對帝王來說本就是無比奢侈的。
蕭靖也高舉起酒杯,道:“這個我同意。我有不少兄弟,但你是我最早認識的那個,也是最鐵的那個。只是將來我要和子孫後代吹牛,說我和陛下一起修過路還差點動手,你可不能怪我。”
兩人大笑着再次舉杯致意,又同時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后,邵寧望着周圍的人海低聲道:“這天下是我的,可塑造今日這大瑞的卻是你我二人……看看這些人的肅穆和悲傷吧。我不是沒見過送行,但除了送至親好友的之外,大多數人都是虛與委蛇的客套,沒有人會這樣去送一個陌生人。
普天之下能成就這番景況的,恐怕只有你我兄弟。我不想說什麼‘共天下’之類的嚇人的話,但只要後繼的帝王還是我的子孫,你我兩家便永世交好,蕭家也能像夏家一樣與國同休。
這天下一定會越來越好,你我也必定會成為史冊上萬世流芳的明君賢臣。來,這最後一杯酒讓我們一起敬大瑞,敬大瑞的萬民,敬這萬里錦繡河山!”
心神激蕩的二人同時舉起酒杯,將千言萬語都放到了酒里。
又是一陣風吹過後,細雨終於停下,溫柔的陽光從雲層的縫隙間透了出來。
邵寧大踏步地帶着蕭靖走到了人群面前。
“朕已下詔,戶部、刑部、督察院、大理寺都要訂閱鏡報,主事及以上官員應每日閱讀以體察民情。”因為是當著一群人說話,他的聲音也大了很多:“你告訴小遠給朕好好做,若他做不好,就別怪朕把你叫回來了。”
蕭靖笑道:“陛下放心,小遠只是暫時掛了一個副社長的名,真正主事的人還是小雅。這幾年小雅每年會有半年在京城,有她盯着小遠不會有問題的。”
邵寧這才點頭道:“老……朕也會幫忙盯着的。好了,你且去吧,朕就送到這裏了,再不回去就趕不上關城門了……”
說著,邵寧的聲音忽然有點哽咽;他猛地吸了口氣,擺出威嚴的模樣道:“記得寫信,否則治你的罪。”
蕭靖也用力吸了吸鼻子,莊重地行了君臣之禮。
轉過身來,他不敢再回頭,也不能再回頭——他怕自己一回身就會心軟選擇留下,也怕會辜負面前這一張張熱切的臉龐。
“恭送恩公!”
道路兩旁,已有不少人拜倒行起了大禮。
這些人之中,有白髮蒼蒼的老叟老嫗,有花信年華的少婦,有壯實憨厚的中年漢子,還有半大不大卻擺出一副小大人樣子的孩子。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鏡報幫助過的人。有的人通過報紙洗刷了冤屈,有的人藉助鏡報找到了失散的親人,還有的人在鏡報的幫助下將惡人繩之以法。
他們的每一聲感謝,都是發自內心的。
好不容易揮別了這些充滿感激之情的人,浦化鎮的幾位宿老又站在了蕭靖的面前。
“公爺,您有空可要回鎮子看看,咱們浦化鎮是託了您的福才有今天的面貌,成了文脈昌盛之地……如果您回來,老朽只要還走得動路,就一定帶着鎮民迎接您……”
蕭靖與他們依依話別又飲過了老人遞來的酒。之後,他對着人群的方向揮了揮手,快步上了自己的馬車。
才坐到車廂中,夏晗雪便用手帕幫他輕輕擦拭眼角,柔聲道:“夫君不必難過,您、妾身和孩子都會時常回來的。”
蕭靖稍稍掀開車簾向外瞥了一眼,輕聲道:“是啊……我們,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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