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畫皮
齊輝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就是要證明自己比慕景宸強。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他怎麼可能不讓林可馨看到?
齊輝不甘心。
對,不甘心。
他並不懼怕死亡。
死亡對於齊輝來說,其實是一種解脫。
但,他要讓林可馨親眼看着他死。
那樣,齊輝這輩子,才沒有缺憾。
為了圓滿,齊輝背叛了信仰,背叛了老闆。
他沒有製造恐怖爆炸,沒有打死何靈和喬俊。
林可馨不露面,他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他要給自己留下一線生機,哪怕苟延殘喘,齊輝也要再見林可馨一面。
跟了老闆和慕天佑那麼多年,齊輝很清楚任務失敗他將面臨什麼?
現在,不光是警方和慕景宸的人在找他。老闆和慕天佑,大概也在找他吧?
他已經成了真正的喪家之犬。
大約所有的人都以為他齊輝只剩下死路一條了,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什麼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那天,小腿中槍之後,齊輝沒有去醫院包紮。
他甚至連子彈都沒取出來,直接用匕首將小腿上的那一部分肉,全部剜掉了。
同時,他又用滾油,燙花了自己的臉。
很幸運,在中東的魔鬼式訓練,讓他不但能承受非人的疼痛,還懂一些最基本的醫護知識。
他沒有被活活疼死,這種令人無法想像的殘忍做法,為齊輝換來了一線生機。
這半個月來,江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全都貼滿了齊輝的通緝令。
通緝令上面有他的照片,很清晰。
通緝令上還專門註明,齊輝左腿小腿中了槍傷,號召民眾進行舉報。
別小看民眾的力量。
齊輝一直覺得,中國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最強悍的老百姓,他們可以把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
槍傷這個東西實在太有特徵性,正常人誰也不會受到槍傷。
但,被野狗襲擊,甚至撕掉小腿上幾乎一大半肉的殘廢乞丐,滿大街都是。
而他齊輝,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乞丐。
果然,他被救了,安安穩穩在垃圾回收站住了半個月,沒有任何人懷疑他。
諷刺的是,垃圾回收站至少貼了十張齊輝的通緝令。
有一張,還被老人撕下來當廢紙,給豈會纏竹條,現在就在齊輝的床頭。
不過齊輝並沒有放鬆警惕。
他知道,警察和慕景宸的人找不到他,並不代表老闆和慕天佑也找不到他。
因為,老闆和慕天佑太熟悉他了。
齊輝所有學過的招數和手段,都是他們傳授的。
齊輝知道,垃圾回收站他可能住不久了。
很快,老闆和慕天佑就會找到這裏。
正想到這裏,門被人推開了。
老人端着骨頭湯顫巍巍地走進來。
齊輝沒有注意老人手裏的骨頭湯,也沒有注意老人的臉。
他空洞的瞳眸,似有若無地掃過老人顛簸的左腳,牢牢鎖定。
或許,他不用顛沛流離地到處躲藏。
只要,他能給自己找一個替死鬼……
十天後的深夜,垃圾回收站來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將老人捆在門口的電線杆子上打暈,拎着匕首走進屋裏。
其中一個,年齡有點大,卻長了一張異常儒雅、英俊的臉。
只是,這張臉上眼下都是戾氣。
另一個是年輕人。
他們一走進屋子,就看見床上躺着的啞巴。
啞巴看見有人進來,不停揮舞手臂,像是想把他們轟出去。
但他的腿上有傷,根本沒辦法下地,只能蜷縮在床角,瞪着驚恐的眼睛,無奈地看着來人。
年輕人看着啞巴,皺眉道:“慕爺?他就是齊輝?”
慕天佑什麼話也沒說,走上前,一把將啞巴從床上脫下來,“唰”地一下,用刀割開了啞巴的褲腿。
果然,啞巴的小腿上有雞蛋那麼大一塊腐肉,大約沒有及時醫治,化膿程度嚴重,散發著陣陣惡臭。
而在那塊腐肉中間,有個明顯的洞。
是槍傷!
普通的平頭老百姓,怎麼可能中槍傷?
所以,這個啞巴,就是他們要找的齊輝。
但慕天佑還是很謹慎。
他把啞巴的衣服脫光,仔仔細細查看了一下啞巴全身。
確定啞巴滿臉傷疤,看起來老態龍鐘的臉,卻有個年輕人的身體之後,才笑起來。
“齊輝,我是師父,你忘了嗎?那麼驚恐幹嗎?師父接你回去吧?大哥很想見見你。”
啞巴嚇得一個勁兒往後縮。
但,他像是渾身沒有半點力氣,縮了幾下,就栽倒在地,只是瞪着慕天佑和年輕人,嘴裏發出驚恐的“嗚嗚”聲。
“你這個孩子。”慕天佑眼睛裏閃過一抹不舍的柔光。
他伸手摸摸啞巴的頭,滿臉捨不得。
“你給大哥辦差,給師父辦差,就應該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我們這些人,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一旦失敗,就必須殺身成仁。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你說你為什麼非要逃跑呢?
你那天只要引爆炸藥,就能讓江城人民永遠記住你。哪怕你把何建國的女兒女婿打死,在大哥面前也能有個交代。可你逃跑了,這樣苟延殘喘,有什麼意思?
我們師徒一場,師父也捨不得你。你是我見過的天賦最高的孩子,可惜了,為什麼非要栽在一個女人手裏?齊輝,師父親手送你上路吧!”
“親手送你上路”一說完,啞巴胸口上就多出一柄匕首。
匕首刺入他的胸膛,直沒刀柄。
啞巴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直接斷氣了。
殺死啞巴,慕天佑像是非常難過。
他站起來,在啞巴的屍體前垂首默哀了兩分鐘,這才低聲道:“把他的屍體處理掉,弄碎一點。再放把火,將這裏燒了。做乾淨些,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年輕人痛痛快快答應。
他又笑了下,問:“慕爺,那外面綁着的那個老叫花子怎麼辦?”
“等下一起丟在火場裏燒了。”
“好嘞!”
一個小時后,垃圾回收站燃起熊熊大火。
慕天佑和年輕人頭都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中。
他們剛走,火場裏就爬出個老態龍鐘的身影。
看得出來,這個人被大火燒得皮開肉綻,但卻沒有傷到根本。
垃圾回收站後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就有一條河。
他爬得很快,到達河邊,直接撲了進去。
冰涼的河水瞬間就緩解了身上的灼燒感,過了好久,他從水裏爬出來,躺在岸邊,笑了。
月光淡淡地灑下來,映襯着他玩世不恭,什麼都無所謂,卻又彷彿被仇恨徹底淹沒,完全沒有焦距的眼睛。
這是一場智力的對決。
很顯然,齊輝贏了。
人的外貌,甚至體型,都是可以改變的。
這一點,齊輝從小念身上得到了啟發。
小念明明比林可馨長得豐滿。
而且,十五歲的時候,小念的身高就和林可馨差不多。
但,通過人為的干預,小念卻完完全全變成了林可馨。
真的太像了。
如果忽略掉小念眼睛裏的殺氣,連齊輝都覺得,小念就是林可馨。
慕天佑能洞悉齊輝的秘密,就是因為小念。
隨着小念的一言一行和林可馨越來越相似,齊輝有時候看着小念的目光,會透露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痴迷。
雖然那種時候很少,也極短暫。
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獵人的掌心。
而慕天佑,就是那個獵人。
是慕天佑塑造了齊輝和小念,他又怎麼可能發現不了齊輝看小念時,眼神的異常?
一個人,有了弱點,就會被人抓住把柄。
齊輝的弱點被慕天佑抓住了。
這成為他的死穴。
好在慕天佑還算仗義,和齊輝這麼多年在一起,有些感情。
他對齊輝的感情還挺複雜。
有點像父子,又有點像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
他沒有把齊輝的心事告訴老闆。
齊輝愛着林可馨這件事,只有慕天佑和齊輝自己知道。
連小念,都不知道。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具有雙面性。
有好的時候,就會有壞的時候。
慕天佑成就了齊輝,幫助了齊輝。
他對齊輝有恩。
但,他也是齊輝的死穴。
那天,看着老人端着骨頭湯進來,齊輝突發奇想。
他有了個讓他自己都無比吃驚的主意。
這個主意一旦實施成功,完全可以顛覆過去他跟着老闆和慕天佑學過的任何東西。
他可以徹徹底底擺脫慕天佑這個死穴。
因為,齊輝想到,也許,他可以利用老闆和慕天佑將小念塑造成林可馨的方法,把老人塑造成他。
臉和身材不重要。
對於他們這些喪失了人性的殺手,一張臉,或者熟悉的身材,隨時都可以改變。
但是,傷口,還有皮膚特徵,無法改變。
槍傷是關鍵。
齊輝要做的,只是怎麼樣把老人,變成年輕人。
當然不是真正意義上讓老人返老還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人類的智慧,有的時候是無窮無盡的,詭異到令人咋舌。
齊輝曾經不止一次看見過,菜市場,有人將已經變質,發出惡臭味兒的豬肉,神奇地變得和新鮮肉一樣。
那些菜販,可以讓死得發臭的魚,呈現出剛剛死亡的特點,甚至聞起來都不腥臭。
這種神奇的返老還童,在齊輝眼睛裏,簡直跟神話一樣。
他在想,死去的豬,腐爛的豬,都能變成新鮮肉,賣出好價錢。
那麼,他能不能讓一個皮膚皺褶嚴重,老態龍鐘的老人,擁有年輕人般的緊緻皮膚呢?
這個想法不光大膽,還很瘋狂。
但,齊輝成功了。
十天的時間,他硬是把一個老人,變成了一個年輕人。
那種神奇的方法,是真正的畫皮。
齊輝知道,他所有能想像出來的地遁法,慕天佑都能想像到。
割肉、毀容,把挺拔的脊樑,變成彎曲的,甚至割掉自己的舌頭。
這些事情,慕天佑都能想到。
唯一讓慕天佑想不到的,是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
果然,慕天佑這隻老狐狸不光驗看了他給老人製造的“槍傷”,還仔細查驗了老人身上的皮膚。
直到確認目標,慕天佑才動手。
慕天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殺死了一個無辜的,撿垃圾的老人。
這場鬥智斗勇的獵殺遊戲中,齊輝贏了。
贏得傷痕纍纍。
贏得慘不忍睹。
但,贏了就是贏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從今以後,他齊輝自由了。
他可以再也不受將軍、老闆和慕天佑的掌控,再也不懼怕中東的威脅。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殺死慕景宸和林可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