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黃粱解鈴,夢醒系鈴!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
此時,有薄霧遮前路,亦有輕語掩後塵。
寂靜甬道中。
身穿道袍的年輕道士正踽踽前行。
“無…無…量…他…他…媽…個…天…天尊!”
小道士一邊跟着心中那點若有若無感應向前方蹣跚而行,一邊口中不住絮絮叨叨。
“小…小道…是…是真…真的走…走不動了!”
苦着臉,抬頭瞟了眼前方稀薄但足以將路途全部掩映在身後的白霧,白玉京伸手擦了一下額頭細密汗珠。
“已…已經走…走了…差…差不多十…十個時…時辰了!”
“便…便是小…小道如…如此…體…體勤之人…都…都要…撐…撐不住了…”
小道士晃了晃腦袋,有些無可奈何。
累極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從懷中摸索了半天。
終於,摸出一張黃底紅字符咒來。
“唉!”小道士沒來由嘆了口氣,結結巴巴道:“老…老東西…說…說過,不…不到…萬…萬不得已…不…不可用道法謀…謀求私…私利。”
“可…可再…再…再不…想…想想辦法,小…小道我…就真…真的要去…去見…見…見祖…祖師爺了!”
寂靜無人,白玉京也不知道碎碎念給誰聽的。
也許,只是求己安心而已。
“老…老東西,我…我知…知道你…你在…在看着!”
果然,一句話說完。
小道士嘴角露出一抹陰謀得逞的笑意。
“先…先…說好!你…你要是不…不出聲,那…那就是不…不反了!”
磕磕絆絆最後一字才說完,彷彿是怕那個向來越老越不尊的師父突然之間會從虛空中顯現喝止自己一樣,小道士迅速一晃手中符咒,敕了聲,“疾!”
敕令剛落…
剎那,手中符咒化作一道金黃色火光。
雖才小小一張符紙,竟然竄出一丈余高火苗來。
四周,本來稀薄卻黏稠如膠的薄霧。
在這突兀而現的火光映照下,便像見了耗子的貓一樣迅速退去。
小道士天聰留聽之下。
甚至,隱約覺得一陣陣凄厲嚎哭傳來。
毫無防備之下被刺得一陣神魂恍惚。
“無…無…無量…他…他…他媽個…天…天尊…”
稍一定神,見到甬道真實面目的小道士不由得罵了一聲蠢。
此時,定睛看去。
原以為筆直的甬道竟然是向左微微彎曲。
回想起自己這一路的感覺,竟然是在一個圈子不停前行。
這,要是能走到盡頭,就見了鬼了!
隨着薄霧散去,白玉京一顆懸了半天的心也漸漸恢復沉穩。
極目遠眺。
赫然,發現前方不遠處左手邊一塊磚石隱隱與周邊顏色不太一致。
小道士負手而立,微微皺了下眉頭。
一掃先前疲憊。
足尖,輕輕一點。
身如鴻雁般,飄飄然便向那塊磚石而去。
豎指叩上,左敲右打,想要試一試磚后是否有出口。
不想,這手掌剛按上去。
白玉京面前便泛起了一陣肉眼及不可查的微弱漣漪。
面前,磚牆竟然絲毫不受力。
一拍之下整個人瞬間穿了過去。
“無…無量…他…”
約莫是小時候學那山間野猴偷摘隔壁尼姑庵的蟠桃失足跌落過懸崖,小道士生來最是怕高。
這一步邁出去。
只覺面前罡風陣陣,腳下離地萬里。
身邊白雲徐徐,自己此時竟然身在萬里高空之上!
就在以為會從此掉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時。
小道士突然發現自己竟不下墜。
身形雖晃動不止,但仍像是站在地面上一樣,毫無虛浮不實之感。
小道士哪裏見過如此陣仗。
當下冷汗剛出額頭便被無盡罡風吹散。
一頭本來紮實的墨黑長發也被吹散了髮帶,在烈烈狂風中狂舞不定,與自己那張嚇得慘白的臉對比甚是強烈。
“莫慌!”、
正自心中毫無着落。
耳邊,卻聽得一聲溫潤如玉嗓音響起。
隨之,手中一實,便被人握住了掌心。
那聲音彷彿有種魔力,甫一進入耳朵,白玉京便覺得心頭一陣安穩,自己原本狂跳不已的心臟漸漸放緩了打鼓。
而手中一陣溫熱。
一種有些許熟悉的觸感傳過指尖。
小道士扭過頭,想看看是誰有如此神通,在這萬里高空之上輕語細談。
難不成,自己真的見到神仙了?
“啊?”可當小道士看清那人長相,驀的瞪大了眼睛。
“秦…秦姑娘?”
眼前,來人身着金黃綵衣。
墨發如瀑,背負祥雲。
一雙熟悉的杏眼正含笑看着自己。
不是秦瑤,又是何人?
“你是在叫我?”
看‘秦瑤’嘴角微翹,一抹弧度微微傾城。
她覺得這結巴小道之前手慌腳亂的模樣甚是可笑。
可被這小結巴喚作‘秦姑娘’卻又讓她有些許錯愕。
上下打量了小道士一番,‘秦瑤’臉上露出一抹恍然神色,拉着小道士白玉京的右手不動,左手指尖跳躍不止,連點數下,“哦,原來如此…”
一聲嘆罷。
她再看向小道士的神色便有些玩味。
“你這臭結巴劫數未滿,今日來此只是機緣巧合,我便不多言語了,不過…”
此時,白玉京心中也恍然。
看來,自己不知不覺之間竟然闖入了一個什麼了不得的地方。
而眼前之人也並非與自己心頭之人。
不過,這二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竟然長相如此相近?
難道,這世上竟真有前世今生之說?
“不…不過什…什麼?”
小道士撓撓頭,絲毫不介意被人家喚作臭結巴,看這姑娘似有話不知當不當說,便開口問道。
“不過,你這臭結巴既然有機緣到此與我相識,而且…”她聽出小道士口吃隱疾,也不驚訝,只是微微一笑。
“而且,看樣子我與小友故人長相頗為相近,這也是一份機緣。”
“如此,我這有一物,煩請小友代為轉交給那位朋友,且說,應劫之日,我必與其相見。”
“應…應劫?什…什麼…劫難?”
聽到提起秦瑤姑娘,小道士沒來由心頭一跳,也不猶豫,順手結果那人遞過來的一顆精巧六葉銅鈴,來不及細看便出口問道。
“呵,無妨,無非是走個過場而已,一切因果早已註定,到時便會自知,你這臭牛鼻子問那麼多作甚,趕快回去吧!”
那姑娘眉頭微微一挑,看似全無解惑的興緻,似乎對這口吃小道士沒多少興趣。
白皙手掌微微一抬,指間輕輕一點,在小道士胸口輕輕一推,直接將他推向腳下萬丈深淵。
“牛鼻子,想不多這麼多世,還是改不了你那口吃的毛病!”
不斷下落中,小道士隱約聽到頭頂那個聲音遙遙傳入心底。
似乎,她哭了…
“死結巴,你要找的那人已經半死,且往深山去吧。”
“當知一切劫難,皆為前因註定,可觀可感切不可沉迷。”
“汝之過往,皆為煙雲!”
“滾吧,每次看到你就會很不開心!”
這回,不斷跌落之時。
小道士沒有掙扎,仿若失了魂。
下意識摸了一把臉頰。
隱隱約,覺得冰涼一片。
自己,竟然也哭了…
隱約中,貌似那個面目絕似秦瑤的女子好像是在說自己一路找尋的‘債主’兼兄弟。
好像,已經死了…
不對,是半死!
也不對,是…
小道士眉頭緊鎖,顧不得擦去臉上淚水,想記個仔細。
突然,看到自己已經跌近地面。
不知覺,已然看得清下方一片白雪灰瓦迎面撲來。
馬上就要將自己摔得四分五裂!
“咦?下…下面…那…那人怎…怎麼長…長的那…那麼像小…小道自己?”
下方,一片灰白色相之中。
白玉京赫然發現有一個面目長相絕似自己的人,正安穩躺在一片灰色瓦片之上。
在他身旁,一男一女似在爭論什麼。
那男子一身黑色華服,面目淡雅,正是贏殤。
另一邊,秦瑤手提宮燈,一襲彩裙身若玲瓏。
無量他媽天尊!
這不是小道自己么!
恍惚間,天地旋轉。
深沉大地迎面撲來…
“啊!”
兄妹倆正爭辯關於小道士何去何從的話題,卻聽得旁邊已經昏睡半天的白玉京忽然發了一聲喊,猛地坐了起來。
“白鯉魚,你醒啦!”
顧不得再與兄長爭辯,秦瑤姑娘身影一晃便出現在小道士身邊,蹲下來扶着他半起得身子柔聲問道。
“沒…沒事…做…做了個夢!”被秦瑤姑娘半抱着,小道士不覺紅了臉。
儘管是深冬時分,寒意料峭。,可小道士此時卻是滿頭滿臉的汗水,順着臉頰不斷地下,甫一觸碰到積雪便瞬間冷凝成冰。
看着小道士白玉京慘白臉色,秦瑤心下不由心疼萬分,輕輕將他服起,破天荒溫柔安慰道:“你這條傻鯉魚,也不怕生病,趕快隨我下去回房好好休息着。咦?這是什麼?”
就在秦瑤去扶小道士白玉京起身之時。
視線下移,正好看到白玉京手上拿着一顆紅繩系頸,黃銅鑄就的小巧鈴鐺,在雪光的映射下柔光陣陣,可愛非常。
姑娘心情,自然喜愛這種小巧物件。
順手摘過來把玩片刻便要系回小道士白玉京腰間。
“不…不要。”不想白玉京卻扭身一躲,讓過了自己要系銅鈴的雙手。
“怎麼了?”秦瑤秀眉微蹙,看向白玉京疑惑問道。
“這…這銅…銅鈴…便送…送與姑…姑涼了。”被冬日裏冷風一吹,小道士之前夢境早已消散大半。
此時,只隱約覺得這銅鈴應該送與秦瑤。
至於為什麼則是渾渾噩噩,不知原因。
“呀,那太好了!臭鯉魚你可說話算數,不能事後再要回去!”
秦瑤姑娘本就對這銅鈴愛不釋手,見小道士答應送給自己,自然是喜不自勝,寶貝的不行,輕笑着便小心翼翼放入自己懷中,還不放心地拍了一拍。
“丟人,敗興…”
一旁,贏殤見自家妹子這份小家子氣做派,不由搖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