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衛師姐進城（一）

衛依依從小就被拘在仙院裏修行，細論起來，生平見過最大的熱鬧還是桂圓在葵英城張羅的那一夜繁燈花車，而最豪氣的花費則是一時頭腦發昏在琅繯閣里強行用護身玉佩換了套仙院大考複習資料。

忽然聽說能去九州有名的繁華之地漠都城觀光見識一番，她滿心的歡喜就如同溫泉池底的氣泡一樣咕嚕嚕地冒出來，按都按不下去。禁不住開始盤算起自己還有多少私房錢，又能買些什麼好吃的和好玩的。

接下來明月真君苦口婆心說了若干這不許和那必須，她眼都不眨便一條條都答應下來，然而過後再回想真君到底說了不許什麼和必須怎樣，就有些像是在看書房裏掛着的那幅潑墨大寫意，雖然遠遠瞅着山勢水脈形意俱全，卻實在沒法湊近了在細節處深究。

她這次領的差事並不繁雜，小心謹慎之下很快便處理完畢，恰好餘下一整天時間可以自行安排。

這天衛依依便早早收拾停當，帶上了全副家當準備在漠都城好好見識一番。她才從櫃枱旁一晃走過，立刻有俊俏利落的小廝迎上來，滿面含笑地問道：“姑娘是要出門去么？這會兒外面日頭正毒，姑娘這樣的嬌客如何受得住，可要小的替您叫輛鶴車代步？”

這客棧乃是城裏一等一的所在，房舍整潔陳設豪華不說，裏面的小廝和丫鬟們個個態度殷勤，行事更是十二萬分地周到體貼。

衛依依素來沒什麼架子，便也笑着答他道：“這點日頭不算什麼，我自己隨意走走就是。”

小廝忙應了聲是，“倒是小的多嘴了，您是會法術的仙子，當然不畏寒暑。只不過這鶴車本來就是漠都城獨有的一景，那些駕鶴車的把式們又天天在城裏跑，姑娘若是想嘗嘗老字號的點心，看看新鮮排演的戲文，他們都最熟悉不過。”

見衛依依有些意動，他上前一步，略略壓低了些聲音道：“其實鶴車的賞錢也可以掛在房賬上的，並不用姑娘費心。”

衛依依倒被他逗地樂了，笑罵道：“你倒是會拉生意。”

卻原來這客棧慣常接待來漠都城辦事的各家仙派弟子，他們在客棧里的一應食宿費用並不用自己付錢，而是掛在賬上，倒時候自有師門的管事定期來跟這裏的賬房結算。這些外派弟子們雖然吃住上像是一擲千金的豪客，但其實往往私囊羞澀，並沒有幾個零用錢傍身的。估計那小廝看出衛依依是個剛下山的窮酸小弟子，故而特意點明車錢可算在客棧費用之中，好叫她放心。

衛依依瞬間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心想這漠都城名不虛傳，果然很會做生意。她原本想拒絕的，又轉念一想，覺得這一日時間着實有限，正應該請個熟悉城中去處的嚮導，因此就點頭允了，還賞了那小廝些散碎銀兩。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大門那邊傳話說車已備好了，小廝就請衛依依移步過去，又親自吩咐駕車的把式道：“小心伺候着仙子姑娘四處走走。這漠都城裏有什麼新鮮有趣的吃食玩意，你只揀好的帶着姑娘去，回頭少不了你的賞錢。”

衛依依來回打量了那鶴車一番，倒覺得很是有趣。她前兩日也遠遠看到有人拉着這種小巧的獨輪車在街上跑，只是沒有在意。這時候才發覺那拉車的把式竟然是臉對着車廂，一路倒着走的。只不過他頭上戴了個大頭盔，將頭部整個包地嚴嚴實實，乍看上去也不大分得清前後。此外車把式身上穿地也很古怪，四肢和胸前背後都套着層非金非木的硬殼子，跟那獨輪小車連為一體。

那車把式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打量的目光，當然隔着厚厚的頭盔，衛依依也看不見他臉上表情。車把式放低了車身，待衛依依坐上車，又小心地替她把四周的帳幔放了下來。他身子和手臂幾乎沒什麼動作，只勾了勾手指便操縱獨輪車完成了這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隨後拉起車子，一步步倒退着向街上走去。

片刻之後，衛依依就開始感嘆這鶴車還真不愧是漠都城奇景，不論車子還是車夫都不簡單。

這不起眼的小小獨輪車竟赫然是件法器，她已經感覺到了其中的靈氣流動。而那車夫也不簡單，他背對着大街一路倒着拉車，卻活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一般，小跑起來速度絲毫不慢。而且明明穿地跟木頭人一樣，口齒卻極為便給。他的臉始終朝向衛依依，跟她說起話來十分便利。

不一會兒衛依依已經在感謝他這身古怪打扮，若是沒有頭盔擋着，只怕車夫的口水也要把她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