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卧聞海棠花
居塵把一台昂貴的高通量測序機器全部拆開來,零件把整個實驗室都堆滿了。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站在門口的何晴把胳膊抱在胸前,依靠在門邊,歪着腦袋看着他,問:“你在幹麼?”
居塵:“我曾經想寫一本書,書名叫《禪與電瓶車修理藝術》,序言我都想好了,得這麼寫:在修理電瓶車之前,你首先得靜下心來,你需要對骯髒和瑣碎有充分的準備,唯有如此,才能不被外物所擾,好好修理電瓶車。”
何晴不禁莞爾,嘆了口氣,看不懂居塵在幹麼,她也完全不懂如何將字符串對應到DNA的四種鹼基A,T,C,G。黃主任也看得雲裏霧裏,不敢說靠譜,也不敢說不靠譜,總之,居塵對他們組織肯定有所保留,缺少了居塵,拿到實驗方案也沒用。
她找到別的話題:“你如果能製造生物礦機,為什麼自己不製造?還去送外賣為生?”
居塵:“黃主任告訴我,我剛剛拆開的這台測序機器是幾千萬美元買來的,這僅僅是其中一個設備,你說我有能力自己造生物礦機嗎?”
何晴恍然:“哦,也是,實驗設備昂貴,生物實驗室都這樣的。對了,萬一……萬一你拆的機器裝不回去的話。”
居塵淡淡道:“放心,有保修的……”
何晴:“但願如此……”
在一大堆昂貴無比的實驗設備面前,彷彿一扇寶庫的門被打開了,居塵對着一切都感到新鮮和有趣,連何晴這樣的絕色美人都遺忘在角落。
再說了,居塵對美女都十分警惕,萬一又是某些人故意派了監視他的呢?這些帶着任務的美女,還比如伊萬卡那樣的,讓居塵不放心,山下的女人是腦斧啊。
他拆解機器當然是為了改進,在拆解過程中,對機器的原理會有更加直觀、感性的認識,對改進或者改造成自己理想的機器會大有裨益。
他猜想這個未名的神秘組織實力不俗,從這些昂貴的實驗設備就能看出來。其實居塵最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是編程眾包項目,不過,他不想把這個隱藏技拿出來,將來獲得自由之後還要靠這個吃飯呢,把老底都交代給這個神秘組織的話,等於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這麼愚蠢的事情他才不會幹。
他本來以為送外賣的生涯,不名一文的生涯最低谷,可是進了監獄才知道那種生活的可貴之處,多麼的自由和愜意。在這個神秘組織面前,如同被軟禁,即使搞出了什麼研究成果,恐怕也不一定能獲得自由,想到這裏,就讓人唏噓,他為什麼回想到《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正是因為在這種時候需要一種精神慰藉,禪,這個東西不錯,總是能讓人從負面情緒中解脫出來。
居塵對禪的興趣也僅止於此,只有在對抗負面情緒的時候用得上,別的時候就把禪忘記了,一萬個修行者心中就有一萬種禪,居塵所謂的禪,是一種負面情緒的反作用力,在心情好的時候就沒必要去想相反的事情了,那時候最應該做的事情是流連忘返,讓美好最大化。
禪,是一種哲學,處世之道,居塵忽然想念伊萬卡了,不知道換做她處於自己的境地,會想起哪位哲學家?
忽然居塵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自己一輩子沒有自由,活着還有意思嗎?或者說應該怎麼調整自己的心態?
可能也沒那麼糟糕,至少還有這些神奇的實驗設備相伴,這些複雜的精妙的東西,當你深入去思考他們,端詳他們,你會進入一種心流,不亞於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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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的香氣氤氳,在這露天的開闊地帶,一男一女正在對坐,中年男人一臉肅穆,女孩兒卻青春少艾無所畏懼,男的正是江雪的父親江蘺,女的則是他的晚輩何晴。
何晴剛剛坐下來就說:“哎呀,江叔叔,這裏風景很不錯啊,又有山又有湖,還這麼清靜!對了,咖啡館的名字也很有意思,翡冷翠COFFEE,嘻嘻!”
江蘺淡淡一笑:“羨慕你們年輕人,無憂無慮的。”
何晴:“難道叔叔有什麼憂慮?可以說來聽聽嗎?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江蘺:“就算沒有憂慮,我也習慣了這樣平淡面對生活,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何晴:“叔,我還沒長大啊?都已經24了!聽說德國姑娘14歲就可以在監護人同意下結婚了!人家24歲可能都有一個9歲的娃了!”
江蘺失笑:“德國姑娘顯老,說不定14歲看起來就比你老……好了,不扯這個,那個……那個天才科學家狀態怎麼樣?”
何晴:“叔叔也看重他啊,不知道他在幹麼,狀態倒是不錯的,黃主任正在召集幾個領域的專家來研究他的方案,他自己么,好像一直對拆解昂貴的設備感興趣,越是昂貴越感興趣,看在他能組裝回去的份兒上,黃主任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他說曾經想寫本書,叫《禪與電瓶車修理藝術》,笑死人了!”
江蘺:“這有什麼好笑的?”
何晴:“因為有本很出名的書叫《禪與摩托車修理藝術》!您不知道吧?”
江蘺搖了搖頭:“不懂你們年輕人喜歡的東西,我真的老了。不是我看重這個人,是我女兒,她居然打聽到居塵越獄了,然後辭職專心去尋找居塵,從小到大我沒見過她這麼上心做一件事,而且都沒跟我們商量,我是接到理工大學的電話才知道她辭職的,這可是鐵飯碗,她可不知道就算沒有鐵飯碗我也能照顧她一輩子。”
何晴:“噢,小雪對這位同事很上心?這麼短的時間就產生感情了?根據我們的資料,這個居老師也沒有什麼撩妹技能啊,一直單身,酒店開房記錄都很清白,可能是老處男呢。”
江蘺:“小雪可能欣賞的是他才華,老說他會得諾貝爾獎,就因為她提了一句,我才知道這個人,要不然我怎麼會認識居塵呢?”
何晴:“我也是你推薦才知道,要不然,我們只招募應用技能,居塵在這方面還沒展露才華。現在黃主任都不知道該怎麼給他位置,為難,我也幫不了他,您要不跟黃主任談談?說不定他會放人,給居塵自由,讓他跟小雪見一面,最好安排成‘邂逅’,以免她惹上麻煩。”
黃主任當然會給江蘺面子,所以,就有了下面的對話:
“你今天可以放假,離開這裏,隨便去什麼地方溜達,想回來的時候就用這個app聯繫你的‘聯絡人’。”
居塵一呆:“隨便?”
黃主任:“隨便。”
難道不是軟禁?居塵有點不明所以,心跳得厲害,感覺是不是陷阱?試探我的?
他被矇著腦袋,坐上了一輛車,保安還算溫柔地指引着,把他丟在一個紅棉市的某個街角,看着保安遠去的背影,看着不遠處的正常人類流動,他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夢寐以求的自由就這麼獲得了?
自由是自由,可是自己卻變得一無所有,真正的不名一文,該死的“聯絡人”,一毛錢也沒留給他,真是考驗他的城市生存技能。
靈感來了!他來到一家文具店,一臉諂媚的笑容,說:“老闆,有粉筆嗎?能給我一隻嗎?今天忘了帶手機,也沒現金,回頭給錢。”
居塵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絕對看不出來給他粉筆會是肉包子打狗,而且一支粉筆真心不值錢,要是老闆不願意給,他會混進學校去偷一支,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居塵得到了一支粉筆。
有了這個無限可能的勞動工具,他就在一個人來人往的地下通道寫下了“好餓,求好心人給7塊錢買一碗柳州螺螄粉!”
果然,這一幕上演之後,匆匆的行人紛紛投來目光,有鄙夷,有同情,有不屑,反正是好一幅眾生相。
一個妹子靠近來,“咦?”了一聲,說:“這好像是蘇體誒?是嗎?”
居塵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寫: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卧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蘇軾,《寒食帖》。
妹子看完了他的表演,拍手:“棒棒噠!有微信嗎?我沒有現金。”
居塵搖搖頭:“沒有,一窮二白,紅米1都買不起。”
妹子撲哧一樂,眼珠子一轉:“有了,你不是餓嗎?我給你叫份外賣!你等着!”
“外賣?”居塵一呆。
妹子自言自語:“地址寫什麼呢?某某路地下通道寫粉筆字的大哥哥收,這樣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