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洪波萬里水中擊

17 洪波萬里水中擊

話說先競月照得一子吩咐,早在兩日前便已抵達金陵以東長江下游的鎮江潤揚碼頭,卻見駐守於江岸的官吏,早已為路過的恆王叛軍擊潰,就連江畔船隻也被盡數焚毀。他拆開臨行前得一子交付的錦囊,裏面則是一張字條,竟是要他徵調當地所有官吏和大量船隻,盡數屯於鎮江的招隱山巔,待到後日未時,於長江之上攔截敗退的敗軍餘孽,一舉生擒恆王、言思道等人。

先競月雖不知得一子為何要自己將當地的船隻盡數運往招隱山上,但事到如今,只能選擇信任這個小道士,孤身前往鎮江衙門亮出親軍都尉府副總指揮使身份,尋求當地官吏的相助。由於江畔船隻早已為叛軍焚毀,得一子要徵調的大量船隻,眾官吏只能去就近的京杭大運河上尋找,最後勉強湊出一千來人、三十多艘大小船隻,依照得一子字條所寫,雇征夫運送上了招隱山。

隨後便是漫長的等待,第二日先競月與臨時組建的千餘人在山中空等了一整日,並未見到絲毫動靜。待到第三日上午,先競月難免有些坐立不安,挂念着金陵城裏的戰況。試問金陵城中兵力不足萬人,恆王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可謂勢在必得,又怎會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道士殺得落花流水,沿長江一路逃竄至此?

誰知他剛生出這個念頭不久,便聽東面轟鳴聲響,其勢猶勝千軍萬馬。緊接着便是一道高達十餘丈、橫跨十餘里的巨浪憑空生於天際,沿着長江一路往西奔涌,分明是長江之上引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潮。

幸好先競月和眾人此刻身在的這座招隱山,又名“獸窟山”,因南朝名士戴顒隱居於此,故得名“招隱”,乃是整個鎮江的最高處,非但不為巨浪所及,而且看得分明。只見風和日麗之下,這道巨浪過處,滔天洪水隨之而來,頃刻間便令山下整個鎮江淪為一片汪洋。其間的房舍田地、百姓牛馬,盡數被渾黃的濁浪覆蓋,不見絲毫蹤跡,直嚇得山上眾人心驚肉跳,紛紛呼天喊地。縱是先競月藝高人膽大,面對這等天地之威,也不禁心中生懼,臉色發白。

眼見這道巨浪吞沒鎮江之後,其勢絲毫不減,又一繼續往西奔行,分明是衝著金陵城方向而去。先競月不知曉金陵城裏此時的情況,眼見這場大水來得全無徵兆,絕非人力所能為之,還倒是天降災禍,引來洪水滅世。可是再轉念一想,得一子信誓旦旦地說今日午時恆王叛軍便會一敗塗地,思來想去,莫非正是算準了長江之上有此劇變,那小道士才敢以此設計,要借這場大水對付恆王叛軍?

可是如此一來,無論是眼前的鎮江還是遠在西面的金陵,乃至長江沿岸的黎民百姓,面對這場滔天大水,又當如何是好?倘若那小道士果真提前預知了這場天災,為何不先行示警,好讓沿岸百姓早做準備、舉家遷徙?難道得一子是怕這場大水來襲的消息一經泄露,便會令恆王叛軍有所提防,於是才故意隱瞞不說,竟不惜賠上長江沿岸所有百姓的性命?

先競月一時也猜不透其中緣由,只見伴隨着潮頭巨浪奔涌而過,後面牽引的滔天洪水雖然也是往西流去,水勢倒不算太過湍急。他當即定下神來,召集山上的千餘人將備好三十餘條大小船隻統統推下水,駕船前往營救附近洪水中的百姓。

然而這場大水實在太過浩蕩,渾濁的洪水竟達數丈之深,附近百姓哪能從中逃生?三十餘條船四下尋找了兩個多時辰,最後只是救起了幾個溺水窒息的精壯男子以及及時爬上一棵參天大樹的一家五口,此外再無任何收穫。眾人悲慟之餘,還要繼續搜救,卻見原本往西流淌的水勢,竟已在不知不覺中減緩,漸漸地幾近靜止不動,但最後水流方向居然掉了個頭,重新變作往東奔流之勢。

先競月思索半晌,終於明白其中緣由。要知道中原九州的地勢本是西高東低,萬千江河自西而生,皆是一路往東流逝,是為百川東入海。而眼前這場洪水一開始卻是自東往西,雖不明其中緣由,但試問如此巨大的聲勢,也只可能是東海之水倒灌進長江,從而形成十倍、百倍於錢塘江大潮一般的奇景。如今大潮一路往西而去,其勢終究也有耗盡之時,待到洪水再也無力往西推進,自然便會回歸常態,沿着西高東低的地勢重新東流入海。

想明白這一點,先競月倒是稍微鬆了口氣。如此看來,這場洪水勢頭雖猛,卻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過小半日工夫,尚不至於造成毀天滅地的傷害。隨後眾人繼續駕船搜救溺水百姓,不一會兒,突見一艘高大的巨艦自西面天際破浪而來,定睛一看,正是當年在洞庭湖龍躍島上見過的那種“飛虎神艦”。先競月心中一凜,再向一旁的官吏詢問時辰,正好便是得一子和自己約定的申時前後。

要知道得一子有言在先,之所以讓先競月前來鎮江,便是要他備好船隻於半路截殺恆王敗軍,從而一舉擒殺恆王、言思道等人。此時看這艘“飛虎神艦”的來路,正是長江上游的金陵城方向,莫非恆王和言思道便身在其中?只是此番叛軍號稱二十萬之眾、合計兩百餘艘“飛虎神艦”,遇上這場滔天大水,莫非到頭來便只剩下這孤零零的一艘了?

先競月一時也不及細想,當即挑了一艘快船,由四名官吏划槳,徑直往洪水當中駛去,想要將這艘“飛虎神艦”半途攔下。那巨艦在退去的水勢中順流東下,自是來得極快,待到離得近了,卻因船頭實在太高,全然看不見上面情況,更不知船上載有何人。先競月不敢大意,當即令眾官吏將快船橫在巨艦的去路上,提氣高喝道:“停下!”

誰知那巨艦借水勢破浪而來,奔行之勢絲毫不減,船還未至,船頭推開的水浪已層層涌至,頓時便將先競月所在的快船盪向一旁,眼看便要從這艘的“飛虎神艦”右側船舷擦身掠過。先競月當機立斷,一面解下背後的偃月刀,一面從快船上飛身而起,要搶上巨艦船頭查看。誰知他的人剛躍過巨艦船舷,陡然間只覺一股渾厚的掌力撲面而來,其力道之強,猶如百川赴海、泰山壓頂,竟是自己生平僅見。

先競月不用細看,也能猜到是何人自巨艦甲板上向自己出掌。雖然他躍起之時便已有所戒備,但哪料得到等待自己的竟是當今天下第一強勁的掌力?再加上此時他身在半空之中,全無依仗借力之處,一時竟不敢硬接這股掌力,只能側身躲避。誰知對方這一掌顯是有備而發,非但力道層層推進,而且呈鋪天蓋地之勢,猶如一堵堵無形厚牆,勢要將先競月當場逼退,遠遠跌落進滔滔洪水之中,根本無從躲避。

先競月心知自己若是順着對方的掌力就此退避,自然能夠全身而退,但若是失去這次登船的機會,在這滾滾滾東逝大水之中,只怕再難追上這艘“飛虎神艦”。當下他在半空中深吸一口氣,將手中偃月刀豎在身前,整個人往左飛速旋轉,刀身力道所至,竟將迎面湧來的部分掌力向左盪開,自己也隨之往右斜飛出去。百忙中他向船頭定睛一看,只見一名年輕男子身穿灰布粗衣,一臉歉意地向自己隔空抱拳,說道:“大俠,得罪了!”正是神火教教主公孫莫鳴。

然而滔天大水中巨艦東行速度極快,先競月這一往右斜飛,伴隨着船身飛速前進,頓時便令他沿着“飛虎神艦”左側船舷徑直旋轉至船尾附近。先競月擺脫公孫莫鳴掌力的糾纏,當即身形一晃,改做往船尾處的甲板上踏落。殊不知這回守在船尾處招呼他的,則是恭候多時的“定海劍”朱若愚,眼見先競月身形逼近,這位峨眉劍派的掌門人也不多言,早已蓄勢待發的定海劍當即全力刺出,使出“峨眉十殺劍”里的一式“祥光劍”,要將半空中的先競月一劍穿心。

算來這已經是先競月第四次和朱若愚交手,雙方皆是再了解對方不過。此時先競月剛化解掉公孫莫鳴的掌力,又值身形懸空之際,面對朱若愚這近乎偷襲的奪命一擊,劍還未至,劍上的寒意已撲面而來,哪還有餘力反擊?倉促間先競月只得奮力揮出手中偃月刀,將朱若愚攻來的定海劍盪開;刀劍相交之際,先競月只覺虎口劇痛,刺骨的寒意已透過偃月刀徑直瀰漫至他整條右臂。

不料朱若愚劍勢極快,眼見一招無功,剎那間手中定海劍已相繼變幻出“清音劍”、“曉雨劍”、“晴雲劍”和“霽雪劍”四式,皆是“峨眉十殺劍”中的殺招,招招攻向先競月要害。先競月以偃月刀接連格擋,待到擋下第四式“霽雪劍”時,只覺胸中血氣翻湧,半邊身子猶如置入冰窖,手中偃月刀再也拿捏不住,當場脫手飛出。

朱若愚心中大喜,急忙祭出“定海劍決”的神通,飛速揮舞手中定海劍,肆虐的寒意頓時憑空凝聚出四道氣牆,交疊呈一個“米”字直奔眼前的先競月而去。先競月避無可避,偃月刀又脫手掉落,情急之下只得以左右雙臂同時自上而下劈落,各自使出一招“獨劈華山”,化作兩道凌厲的殺氣,和朱若愚攻來的“定海劍決”硬碰硬強攻。

要知道從朱若愚攻出第一式“祥光劍”開始,再到他接連變幻出四式“峨眉十殺劍”,最後用定海劍連揮四記、以“定海劍決”凝聚出四道氣牆,這一連串舉止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與此同時,先競月雙手同時攻出的兩記殺氣也已正面撞上朱若愚的四道氣牆,雙方力道碰撞之下,直震得四下氣流亂飛,猶如憑空颳了一場妖風。

先競月本就是以攻為退,雙方力道剛一碰上,他已藉著氣流的衝擊往後倒飛出去,眨眼間便和那艘“飛虎神艦”拉開了十幾丈距離。眼見自己所乘的那艘快船也已從巨艦左舷擦身掠過,此時便在離自己數丈之外的水面上,他當即將身形一個折返,重新落到了自己的快船之上,第一時間運功調息,逼出侵入體內的定海劍寒意。

顯而易見,這艘自金陵方向敗退的“飛虎神艦”之上,竟有“江湖名人榜”上分別排名第二、第四的公孫莫鳴和朱若愚二人鎮守,僅憑先競月一人之力,若想強行登船,無疑是比登天還難。但神火教教主和峨眉劍派掌門同時現身於此,卻也恰恰說明得一子所料不差,恆王和言思道二人此時十有八九便在這艘巨艦之上,接下來便要看先競月是否能夠把握機會,將其當場擒殺。

先競月心知恆王乃是此番兵禍的元兇,言思道更是挑動天下大亂的罪魁禍首,雖然明知自己難敵公孫莫鳴和朱若愚二人的聯手,當下也毫不猶豫,一面抓緊時間運功調息,一面叫眾官吏扯滿風帆,只管全力追趕這艘“飛虎神艦”。

一時間巨艦和快船一前一後,相繼順流東行,不過一頓飯工夫,到底是先競月的快船更為輕便,開始不斷縮進雙方之間的距離。待到快船離“飛虎神艦”還有十餘丈距離時,只見巨艦船尾處公孫莫鳴和朱若愚二人橫掌仗劍,分立於一左一右,當中則是一個身披鶴氅的長須男子,形貌甚是狼狽,正是恆王帳下軍師、化名“逃虛散人”的言思道。

只見言思道朝快船上的先競月遙遙抱拳,朗聲笑道:“競月兄,昔日洞庭湖畔、玉門關外,我曾兩番救你性命,今日你可不能恩將仇報。試問華容道上,關雲長也曾饒過曹孟德一命;而今長江之上,你先競月又何妨放過我言思道一次?”雖是話中帶笑,卻藏不住言辭中的疲倦和失落。

後方的先競月卻不理他,腳下快船航速絲毫不減,繼續逼近前方的“飛虎神艦”。言思道不禁眉心一挑,當即收斂笑容,恭聲說道:“競月兄,此番我二十萬大軍盡數命喪金陵城外,已然一敗塗地,眼下便只剩破船一艘、殘兵百人,競月兄又何苦趕盡殺絕?似這等恃強凌弱之舉,本非俠義之道,更非閣下之為人,還望競月兄顧念舊情,高抬貴手、網開一面。”

不料言思道話音剛落,一旁的朱若愚已怒道:“明明是我方穩操勝券,先生求他作甚?這小子若敢逼近我定海劍六丈之內,不勞公孫教主出手,朱某人定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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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月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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