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恭賀道友脫去藩籬,真形顯化,從此大道可期。”
看着收起一身氣象,在自己面前立定的殺生石元胎,或者說遍照大千日月光明琉璃清靜錘,陳浮生壓下心頭微微異樣,雙手合十,亦是宣了一聲佛號,然後真誠恭賀道。
“脫去藩籬倒是真的,大道可期可就難說了。”
左腳輕輕踏地,不見這脫去元胎的童子身上法力如何涌動,就見方圓十數里內的那片琉璃清靜世界化為漫天流螢,轉瞬隱沒於天地山川之間,不復再現。此地與它氣息浸淫千年,自有一種玄妙不可言的感應。
這童子放出感應,稍稍感知一下外界元氣后就忍不住搖頭,“這外界天地的元氣比起之前一二百年固然有所復蘇之兆,但是想要恢復當年盛況還不知需要多久,也不知我此番出世是否當符合天地機運。”
“其他修行者未必,不過道友天然身具遍照大千日月光明琉璃清靜錘這一佛門大神通,境界和佛門金身差相彷彿,在這世間也是屈指可數,更何況道友天賦異稟,壽元無量,不必像其他修行者一般憂慮肉身氣血法力衰敗,哪怕是純用水磨工夫也總能修出一個正果出來。”
陳浮生搖搖頭,大不以為意,雖說這神通元靈之境非是單單純粹積蓄打磨法力可以成就,而是需要尋覓那冥冥一線的靈機,尤其佛門道法更加註重一個頓悟機緣,但這遍照大千日月光明琉璃清靜錘底蘊深厚兼且天賦稟異,它如果都無法證道,陳浮生實在很難想像還有誰有此機緣。
“道友既然將要動身,不知是否要和這些人交代一聲,算起來他們也算是你後輩子弟,徒子徒孫才是。”
陳浮生掃視一周,忽然想起什麼事來,輕輕一笑,開口提醒對方道。
鬧出這番氣象,驚動方圓百里,這家藥師寺當中的僧侶自然也早已發覺這驚天異變正是從那塊不知在院中停留了多少年的黧黑大石上生成,早已聚攏過來,不過好在他們也算知曉禮數,再加上被這遍照大千日月光明琉璃清靜錘神威所懾,不敢近身,更不必說開口問詢,只是在數丈之外環繞跪下,明明也是活了數十歲的男子,卻是涕淚交加,不能自已,只是不敢出聲,強力抑制,所以顯得有些好笑。
“他們算什麼後輩弟子。”
冷哼一聲,這遍照大千日月光明琉璃清靜錘化身的童子神色略有不快道:“這些禿驢將我困在這裏千年不見天日,我沒有將他們弟子盡數殺光已經算是宅心仁厚了,更何況他們和當年那和尚根本不是一個宗派支流,毫無關係,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此處吧,否則讓那些愚夫愚婦纏上來才是真正麻煩。”
陳浮生搖搖頭,沒有反駁這童子話語,對方或許胸中確實有氣,但絕對不會不明白自己從中得了天大好處,沒有多少怨恨之意,還是念了些香火情分。否則方才它大可以將構築出那片凈琉璃清靜世界的佛力吞食殆盡,涓滴不剩。
而以它前世金毛玉面九尾狐屠殺千軍,化身為殺生石后又釋放妖力將周遭化為一片死域的行徑舉止,又哪裏會在乎那些凡人,盡情打殺了便是。
不過讓他去指點這些沒有絲毫法力在身不過因為常年誦經修心比起常人耳目稍加清明的凡人,他更是不耐。
“如今天地大變,一個修行盛世即將到來,你們能夠得見我等真身也算有緣,我今日便傳爾等一卷經文,望汝等善自修持,將來度惡揚善,莫要辜負了這番機緣。”
感受着這些僧侶身上氣質,陳浮生輕笑一聲,手指隔空點出,將一卷經文伴隨着神念打入這些人識海當中。
左右這本就是他殺生石元胎中得到的幾卷經文中選出一卷最為契合者者,從何而來,復歸何處,也算“理所當然,命中注定”。
這些人自幼在寺院中成長,誦經禮佛多年,只不過因為此界元氣緣故導致傳承斷絕,此時得了陳浮生這一卷經文與身相合,登時就有幾人佛心活潑,身外佛光隱現,有開悟佛門眼耳鼻舌四識或者領悟佛門一百零八小神通的徵兆。
旁人眼見於此,更是攝心收念,於心中默誦這卷經文不絕,哪裏還顧得上陳浮生二人已經身化流光遠離此間。
“千年不曾出世,這片山河果然和千載之前大為不同,滄海桑田,莫過於此。”
以陳浮生同那遍照大千日月光明清靜琉璃錘童子的修為,遁光自然快捷,不過片刻就已遁出昔日下野國界限,直到以雙方神念都感知不到絲毫那緊隨而起的沸騰民願,方才按落遁光,降下身來,“幾百年內我偶爾也有幾次心念感動醒來,雖然只是片刻,但對於外界並不是全然無知無感,卻也沒有想到外界天地居然變化如此之大。”
緩緩吞吐着千年之後的空氣,眼看遠處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絲毫不見山野之象,哪怕以這童子當前堪稱佛心不動的境界修為也忍不住心搖神馳,吁聲感嘆。
“單單山河變化雖然神奇,也不算什麼,人道變遷才是真正令人震撼之處。”
陳浮生並肩而立,亦是不勝唏噓道:“就算以你我二人修為,想要如這般開山填海也不是那麼容易,更不必說不經神通術法,就能以凡人之身創造出那些玄異靈通猶在法器變幻之上的機關造物,其間智慧,如淵如海。”
“不過這扶桑之地眼下卻是沒什麼意思,雖然依舊人口稠密,衣食無憂,然而氣數渙散,難以成形,已然現出幾分衰敗之相來,也不知這次天地大變之後會否有所改變。”
陳浮生施展望氣之法,遙遙望去道:“如果道友早出世三四十年,就恰恰能看到扶桑國力鼎盛之際,雖然那也是寅吃卯糧,有些過早消耗了日後氣數,但當時確實是氣勢如虹,不似今日再難現騰飛之相。這扶桑之人倒也有自知之明,‘於時初春令月,氣淑風和’。他們如今所用年號,便是源自一首梅花詩序當中,希冀着能夠如此花般,凜冬過去之後即為融融新春,氣象為之一新,再現昔日風光。”
說到這裏,陳浮生面色古怪道:“不過一國萬民之氣數未來哪裏是區區一個年號可以影響。如今他們氣數文弱,不思進取。再不復昭和昔年之男兒熱血沸騰,想要破開這積重之局難如登天。更兼受制於人,身不由己,不過是一場空夢罷了。非得施以革命之火,洗徹萬民心念氣質,聚合為一,方才有那麼一分可能。”
“至於那一方想來那就是道友欲要前往那克瑞邁鄂聯邦帝國了,國運氣數果然厲害,如鷹似虎,吞噬鎮壓一切,兇惡莫名。只是少了王道之氣調和,怕是難得善果。不過這對於道友出身華國卻是大為有利。”
看着身下江戶川向東注入大洋當中,那童子先是西望虛空,復又轉身隔海望去,以它的修為神通自然也看得出之前氣數牽扯糾葛,不過它語氣卻是平靜至極,不見絲毫動容,身不關己道:“不過這和你我卻沒什麼干連,修行之人理應遠離塵世,不受紅塵干擾,這些人即使不堪,但終究衣食無憂,富足平安。比起千年之前平民生活如豬狗,已經算是身在極樂凈土佛國當中。道友又何必過多關注這些,平白牽扯心念,折損道行。”
雖然被佛門以萬民願力祭煉千年,使得這童子多出幾分仁心善念,但它畢竟是法寶之體,非是人身,以有情入無情,若是有人死傷於眼前,或許會出手援救,但只要不是有天災人禍,它卻也不會主動涉入這一國萬民的大事當中。
也是它心中已經隱隱然將陳浮生視為主人,大道干係,才會主動出口勸說一二。
“道友畢竟困在那陣勢當中千年不曾現世,雖然境界高過於我,但關於這方天地的根本,卻不如我知道的多上一些,否則多少也該能夠感受到一些才是。”
陳浮生跺跺腳下大地,用手在胸前劃出一道線。看着那童子認真說道:“在其它世界或許如道友所言,一國興衰與我這等境界修行者沒有多大關係,但是這個世界卻是不同,國之強弱興衰。直接涉及到一處極大的天地隱秘,普通修行者或許可以置身事外,但我們這樣的卻反而才是真正不得解脫。不過我也只是機緣巧合,稍微知道一些,眼界比之道友高不到哪裏去。”
說到這裏,陳浮生用另一手再次畫出一條虛線,比之先前不過高出一絲。
轉過身來,緊緊盯着陳浮生兩隻沒有任何玄機的手掌,那童子已是一臉凝重,開口發問道:“然則,道友口中所謂的那天地隱秘又有多高?”
它心思靈慧,明白陳浮生所指,自己境界距離道家元神,佛門金身還有一線之隔,比不上陳浮生已經真正看到了這樣的神通元靈之境,而陳浮生話里的意思顯然是說那則隱秘牽涉到的還要比之高出許多
沒有直接回答,陳浮生右手收起三指,食中二指並起指天,彷彿怕這大鎚所化的童子不能完全理解,陳浮生聲音澀然道:“高出天外。”
“不過道友所言也有幾分道理,這些距離我們過於遙遠,而且這個世界如今已經不是單單憑藉修為就可以鎮壓的時代,我們最多不過影響一地而已。”
見對方難得現出幾分畏懼恭謹之色來,陳浮生心底暗笑,卻不說破,轉移話題道:“道友如果想要見證我所言是否為真,等到我們尋到那第六天魔王轉世以後親身出海去那克瑞邁鄂聯邦帝國一去便是,那裏人道秩序要比附近這幾家國度鬆散許多,更加容易看出些端倪來,不過凡間行走,道友最好還是收了化身,再隨意取個名字,免得驚擾過多反而不美。”
說到這裏,陳浮生身上神光一轉,已是換了裝束,扶桑之地有一點頗合陳浮生心意,受華族影響極深,而且傳統保持無有斷絕,衣衫只是稍變形制即可,不必非要為了入鄉隨俗去身着那些奇裝異服。
“名字亦與氣數息息相關,我既然決定奉你為主,這名姓自然是由你決定。”
收了神光,將琉璃之身轉化為血肉之軀,另生黑髮,對方搖搖頭,不以為意道:“左右這名姓與我等法寶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
看着眼前這垂髫童子,陳浮生心中卻是忽然生出一個從未思考過的關鍵問題:“這法寶之身與人族不同,也不同於其他血肉生靈,也不知有無男女雌雄之別,應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方才適宜。”
陳浮生身上法器雖多,但卻真沒有一件是真實意義上的法寶,如兩部十界金剛胎藏曼陀羅大陣在吞噬了倩女幽魂世界后品階威力已然不在尋常法寶之下,但卻未有元靈之後更是化為分身神國,至於那尊禹王鼎則是以上古之法祭煉,大異於後世,雖有元靈,卻無真形。
而這件法寶所幻化的童子也是一身素色,看不出男女性別來。
不過這些想法只是在陳浮生心中兜兜一轉,並未宣之於口,畢竟他也不知這是否算得上對方陰私,如果陳浮生已經將其祭煉,倒是可以知曉,眼下卻是不能。
只是這樣一來給對方取個名字兒就有些難為了。
神色不動,陳浮生思忖片刻,心中一動道:“我觀你法體凈如琉璃,形如童子,正式成形現身之時又是口誦《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天生地養沒有血親,姓氏倒是不需,不如便單以琉璃兒為名行走於世如何?”
“琉璃兒么?”
這童子雖然道行深厚,天生靈慧,但怎麼不會猜出陳浮生心中想法,將“琉璃兒”這三個字在心頭反覆念誦幾遍倒也覺得大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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