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387 陸氏
齊修然面上卻無欣喜。
他還在想着昨日酒樓一事,那婦人娓娓地將當年之事道出的那一瞬,他的眼前彷彿湧出大片大片滿目的血,鼻尖還能嗅到一股揮之不散的鐵鏽味。
換成其他人,只要是沾着一點點那件事的影子,無論對他有無作用,他定會毫不眨眼地殺了。
當時他頭疼幾欲決裂,惱羞成怒之下欲殺她的念頭悄然劃過心頭。待睜眼再看她之時,那婦人一雙清冷的目卻減輕了他的幾分戾氣。她柔軟的身軀帶着溫暖的馨香,淡而清雅,纖細而幼弱。那清澈的眸子,儼如涉世未深的姑娘。珠光粉膩,似枝頭含苞待放的花蕾,
俏生生地暖人。
看着她為了丈夫故作鎮定的冷靜,齊修然心下微哂。
“好,我不為難徐子嘉,只是你要應下我一件事。”他漠聲回道。
“殿下,殿下?”來喜的聲音喚回了齊修然的神思。
齊修然極低的聲中透露出一分啞意,“去讓‘流光’查查當年陸氏。”
來喜“啊”了一聲,“陸氏?”
“殿下指的可是順天府府尹陸成的那個陸氏?”來喜小聲地嘀咕着,“這個陸成組上三代都是貧農,沒有什麼好查的。這陸成可是最近做下了什麼令殿下不滿之事?”
齊修然低沉着聲,淡漠地說道:“爾等小民也配稱為陸氏?我要你查的是陸臻將軍的那個陸氏。”
他狹長的眼眸微微地上挑,泄露出一分他不耐的輕蔑。
來喜趕緊垂下來頭打自己的耳光。
是了是了,他怎麼敢把這個陸氏給忘了。
府里的老人哪個不知道殿下極為欽慕陸臻將軍,打小便以“陸臻第二”自稱。十三歲那年便為了追陸臻將軍的足跡,遠涉邊疆,每年僅僅除夕日才回京數日。
既然要查的是這個陸氏,那定然是得要好好細細查了。這個陸氏在民間的聲望實在太高,最鼎盛的時期出過的英雄俊傑,也是家喻戶曉、被人奉若天神的一般的人物。
來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的主子,輕聲地問道:“殿下要查的可是陸氏的哪一個方面?”
陸氏早在十幾年前就覆滅了,全族上下數百口人皆流徙南荒,同嫡系一脈關係出了五服的族人,女的充入教司坊,男的世代為奴。聽說是夏國建朝後,陸氏的子孫逐漸沉溺耽於榮華富貴,目中無人,氣焰甚至囂張。護國公陸先被褫奪軍中職位,因不滿聖上的安排,於西征犬戎大戰之時叛國通敵,導致夏國折損了兩名朝廷先鋒大
將,累及夏國兵丁死傷五千人,徹徹底底地毀了先輩用血汗打下的榮光。
戰敗的消息傳回后,舉國上下一片嘩然。天子震怒,累世顯赫榮華的陸氏大族一夜之間轟然倒下。
齊修然鳳目微微一凜,淡淡地說道:“查陸爾嵐。”
那婦人自稱是陸氏大女陸爾嵐之女。
當年陸氏一門沒有發生通敵一事前,陸爾嵐還是名冠汴京的才色兼蓄的名佳人,連齊修然都聽說過她的名號。蓋因當初她與太子青梅竹馬,聖上也有意將她納為太子妃。
齊修然幼時長於太子妃膝下,還曾聽太子妃提起過陸爾嵐此人。
不料再次聽起此人的名頭,竟是從她的女兒口中聽來。
這個毫不起眼的一介鄉下婦人,竟是陸爾嵐之女。齊修然狹長的眼眸微沉,渾身的冷意漸濃。
若那婦人所言屬實……
他背負多年的血債,這幾年同太子愈行漸遠的關係,這些債全都要一筆一筆算回來。
齊修然的唇緊緊地抿起,俊朗深邃的面龐迎着陽光,愈發地耀眼奪目,令人無敢直視。
……
徐凌令自家媳婦吃完養榮丸后,半夜她便發起了低燒。
他嘆了一口氣,將一條帕子擰乾摻了敷上了她的額。
陸清婉的臉頰被燒得通紅一片,原本白皙粉膩的面龐變成了火燒雲一般的嫣紅。
她低低地囈語,忍不住縮起了身子顫抖。
徐凌將屋內熱水換了一盆,倒掉,打開門窗讓空氣流通得更新鮮些。
發燒的人應當及時地做好物理降溫,今日木大夫的葯也給她吃過了,物理降溫也毫無作用。
徐凌在床邊等了半宿,青娘才端着一碗祛風寒症的葯進來。
“姑娘去年生病都是喝這個就好的。”
徐凌把巾帕扔到水盆里,身子前傾彎腰低頭用手撐坐在床邊,這樣靜默不語地扶着額,半邊臉陷在陰影中,屋內昏暗柔和的光也照不出他的表情。
青娘看着他這幅模樣,還以為他是倦了、不耐煩伺候姑娘了,便體貼地說道:“姑爺先去歇下吧,明日還要去衙門應卯,姑娘這還有奴伺弄。”
青娘並不以為自家姑娘發風寒是什麼嚴重的事,以前陸清婉這樣生病也是她這樣伺候過來的。
她體質太纖弱,冬天容易染上風寒。雖說這風寒病發起來要人命,但姑娘還年輕,風寒了恢復得也快。
徐凌半晌才淡淡地說道:“幫我再打一盆熱水,便下去歇息吧。”
青娘應是。
一直忙活到半夜,徐凌探了探她額頭,燒才堪堪褪去。
小媳婦擁着柔軟的被衾,哼哼地囈語,像是不喜歡他手掌的涼意。眼角還含着淺淺的淚光,那是她發燒燒得難受的時候掉下來的眼淚。
“倒是個沒有良心的。”
徐凌換下衣裳,吹了燈才進了被窩,將她纖細的身軀擁在懷中,緊貼着自己。
深夜陸清婉的燒又反覆了起來,徐凌睡着后又被她鬧了起來。他一晚上都沒有能睡着,連脾氣都沒有了。
“小婉在說什麼?”
陸清婉半睡半醒之間,感覺渾身都在發著抖,遍體生寒,寒氣直透入了骨髓里,揮之不去,如附骨之疽。
“冷、好冷。”
她凍得直直發抖,努力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徐凌看着她這幅小孩兒狀的模樣將她掰正了過來,抱入懷中,他那具溫暖滾熱的身軀宛如冬日火爐,散着脈脈的暖意。很快就讓小媳婦用力地抱住了汲取暖意。
“相公你抱住我。”
徐凌聞言摟住了她,本來他就通體如暖爐,接着身上又附着了一個高溫發燙的身軀,更是難受。徐凌只得苦笑,今夜怕是難熬了。
陸清婉睜開眼,迷茫地用着滾燙的手摸着他的五官輪廓,最後落在他的唇處。
“不要離開我。”
徐凌捉住了她的手,放在被中,用自己身上的暖驅散了她手腳的冰涼,無奈地哄道:“小婉睡吧。”
小媳婦的眼角驀然地掉下了兩行眼淚,在黑夜之中悄無聲息,若非是那輕微的吸氣聲,徐凌還不知她竟然哭了。
“你騙我,你還是走了,我連給你收屍都不知道去哪收……你這沒心沒肺的……”
她的聲音透出了哽咽。
徐凌無奈地揉揉眉心,抱緊了她,“像這樣抱緊子嘉,子嘉就不會走了。”
小媳婦聞言摟緊了他,眼淚珠子一顆顆地砸到了他的頸窩,默默地垂着淚。
徐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夢中,可是夢到了他絕情無義拋妻棄子?亦或夢到了半生的坎坷不遂,以及另外一個像他的人?
若是能入她的夢,他定要仔細地看看她的心中究竟藏着何等的秘密,告訴她,不要流淚。
“睡吧娘子,我不會走的。”
小媳婦努力地抱緊了他,在他的掌心下微微蹭了蹭,甚不安穩地睡了下去。連夢中也不捨得放下手,執拗地摟在他腰間。徐凌皺眉,微微地掰開了橫在自己腰上的手,把她更靠近自己的擁入懷中,肌膚相貼,其中毫無一絲縫隙。想必是這種姿勢更令人有安全感,她鬆開了手,將臉貼於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