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法身抬眼觀瞧,只見這道人四旬年紀,生的倒是身高樹大、腿長胳膊長,只是背是佝僂的,而且乾瘦異常,一身寬大太極道袍穿在他身上,威風神秘倒是沒顯出來,只是把個人襯的如同裹了破麻袋的彎腰竹子,更有意思的,這人偏偏生了一張標準的瓜子臉,與明星范冰冰有的一拼,可惜眉眼卻與之相去甚遠,三角吊眉、水泡眼,漏天鼻、鯰魚嘴、一頭乾枯銹發量還不足,挽個髻,插着一根龍首碧玉簪,皮膚倒是水嫩光滑,只是比死人臉還白,光看那五官,還以為是打河裏撈起來的淹死鬼。
“貧道玄靜,敢問道友,為何與這陰靈、古屍為伍?”一不吵、二不鬧,顧朝夕打個稽首,神色平靜的問。
“呃……”顧朝夕如此態度,反倒讓道士有些尷尬,想不出個好說辭,半天憋出句:“無知小子,也學他人斬妖除魔,卻不知此地之靈守護法山,於下界秋毫無犯。想那凡世人道混亂,道德淪喪,盡皆利欲熏心,薄恩寡義之徒,反倒是妖靈真情真性,謹守本道,世道如此,徒呼奈何。”
顧朝夕心想這位也算能忽悠了,明明骨頭軟、打上門來不敵被俘,給鬼當了僕從,此刻到是他悲天憫人、看破世間炎涼、以心結交而不論出身了。
“不知道友如何稱呼,師承何派?仙鄉何處?”顧朝夕倒也不急,那邊人法身探索地宮需要時間,十二支命火法陣也只是剛剛啟動,尚需時間來匯聚陰力,他便在這裏跟對方打打嘴仗、山南海北的忽悠一會兒好了。
“貧道洞察真人衍空,茅山正宗第七一代傳人。”道士衍空同樣不急,它之前在青彌寺落了膽,見顧朝夕一副仙風道骨,半刻時間不到便斬殺了十二牙將屍,心中擔憂光憑自己敵不過,便在這裏跟對方忽悠以待援軍。
“衍空道友,貧道有感之前道友所言。又觀此間陰靈分派進退頗有法度,想是有能者主持。不若這樣,勞煩道友請出此間主事者,發下契誓,只要貧道在一日,便一日不出這五峰山青螺峰,也算了卻貧道一件心事。不知意下如何?”
“這……”衍空眼珠一轉,一臉無奈道:“這事貧道倒是樂見其成,只是此間主事大尊正在閉關修鍊,出關還有些時日,實有不便。”
演戲需要配合,顧朝夕哦了一聲,眉頭一蹙,托腮沉思片刻,問道:“那此間臨時主事又是何人?”
“參軍伏戕,只是此靈自遵守地之律,從不出地宮。道友不妨屈尊,隨貧道入地宮詳談如何?”衍空盤算着,如是能把此人騙進洞穴,在那陰風甬道中,落下定風球,關閉下面入口,所在陰風甬道中,再以陰靈大軍討殺,便是累,也把他累死了。
衍空打的好算盤,可惜被顧朝夕猜出了八九分,他道:“隨道友走一趟倒是無妨,只是我聽說此間陰靈頗多,且氣候已成,貧道雖不懼死,卻也要考慮着留下有用身除魔衛道。如是道友誠意邀請,便遣得這些陰靈全部前往地宮,這樣,貧道才能安心些。”
衍空暗罵,卻也說不出個推諉的理由,又想反正這些蝦兵蟹將留在此間也無甚大用,便依他所言又如何?只要將其誆騙進陰風甬道,便事成了一半。於是便應下了顧朝夕的要求,折回古剎,拿出一面細長令牌,於其間的陰靈一番說項。於是有陰靈一聲鬼嘯,聽到這嘯聲的陰靈,一隊隊的回歸,最終退進了洞穴。
顧朝夕暗喜,他之前還擔心這些巡邏的陰兵發現了已經啟動的大陣而不得不即刻發動、行殺戮之事呢,這下好了,十二支命火大陣,沒延時一刻,便能增得半成實力,若是能獲得十二個時辰的時間,他便有把握封死這青螺峰一域。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命火大陣對陰力的吸收會隨着時間的推移愈來愈強,兩個時辰之後,便是地下山脈之陰的力量,也將開始被攝取,到時便是傻子,也知道出了問題。
“貧道還有一事,之前打殺了十二隻古屍,這事……”天法身一臉為難。
“道友放心,此事有貧道從中說項,那參軍伏戕也是明理之人,事情說開,指點些修鍊之法,權當賠禮也就是了。”衍空現在為了將顧朝夕誆進洞裏,什麼大話也敢說。想那十二牙將雖算不得什麼頭面人物,卻也是此地的一股力量,以伏戕的睚眥必報,若不能數倍討還,又怎會幹休?
“如此,便有勞道友了。”顧朝夕顯出一副被說的意動,帶着幾分感激,又帶着幾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然神情。此刻若有個導演在此,見了顧朝夕這樣的表演,一定會感嘆:“此人去拍戲,大有可為啊!”
衍空見顧朝夕上鉤,心中高興,神色上就顯出了幾分喜氣來。熱情相讓道:“玄靜道友,請!”
“請!”
天法身隨着衍空不疾不徐的穿過寺院二進,然後入得洞穴,一路走一路東拉西扯。“道友,我觀你氣色有異,命火不足,似是少了胎光、屍狗和臭肺,不知是何故,莫非是被人收了去?”
人有三魂七魄,陰靈便是身死之後,由此凝聚而成。三魂為天、地、命,氣魄分天沖、靈慧、氣、力、中樞、精和英。而道家則有不同稱謂,天魂即胎光,先天而定,天沖即屍狗、英便是臭肺。七魄最先的屍狗在人之頂,和伏矢主人的智慧,而臭肺則在人之底,同除穢主人的強健,少了這最頂和最底,體現為少慧而身弱。這少慧倒不是缺心眼兒,只是一心多用這類本事沒有了,而且邏輯性太強的內容會導致該人犯迷糊,想不清楚。
“師門有妙法,出行弟子,留下一魂兩魄,一為修鍊,再則如有險難,可憑此召回剩下的兩魂五魄,使得元神不滅。”衍空侃侃而談。
顧朝夕心道:“你就吹吧!道爺當初縱橫天下,類似的法門也僅聽說過那麼一兩家有,而且成法極為苛刻,且留的也不是胎光,而是命魂幽精的附體,你個茅山道能有此大法?若有,早就修真界有名了,也不會象現在般淪為不入流。”微微一笑,也不揭破,繼續拾階而下。
顧朝夕又問道:“貧道還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友是如何與此地主人結下緣法的?”
衍空暗罵:“你他母的哪那麼多問題?”嘴上卻道:“那麼道友,又是如何獲知此地的呢?”
“奉師命下山歷練,途徑五峰,遇到一隻狐精。這才得知此地。”
一提到狐精,衍空當下面如鍋底,臉色青中透着黑,連手都氣的有些抖。“狐精,妖言惑眾,我險些被其所害。”
顧朝夕順着衍空的話道:“原來道友也是被狐精蠱惑,不知是不是同一隻,被我抓到,要好好拷問一番。”
衍空斜視了顧朝夕一眼,也不知道是激起了同病相憐的感念,還是憐憫顧朝夕是個將死之人。只聽他道:“道友放心,那狐精一家已被我擒獲,囚禁在地宮水牢,此等妖孽,定不會讓她們好過。”
“刑訊審問出真相后,若是真的這狐精在從中作梗,打殺了也就是了,何用囚禁?”
“道友有所不知,這狐精出身大家,雖是因族規被趕離本家,卻並未斷了血緣情分。此家族長向來護短,便是只衝個臉面,也不會善罷甘休。”衍空說的倒是實情,不過還有半句他沒說:“只是殺了,那就太便宜她們了,陷害道爺淪落為鬼奴,道爺非要她們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哦,原來還有這樣的關係。不知這族長是何妨神聖,能讓人如此忌憚?”
“妖狐慶離,不弱於元嬰期修真者的北地妖王。”
“嘶……”這下,顧朝夕是真的吸氣了。元嬰期在衍空這類普通修鍊者心目中,雖然知道強卻沒個準譜,畢竟沒有切身體會,他顧朝夕可是知曉其中厲害的。呼風喚雨、移山倒海,說的就是這類存在了,普通人稱之為‘神仙’的,也大都是這類存在了。顧朝夕當年曾與元嬰期的修真者打生打死,因此他知道,以他現在實力,那生死真就是對方一念之間,捏死他絕不比捏死一隻螞蟻更困難,而且是神滅魂散,永消於世的那種。
況且,這慶離也確實是知名人物,出了名的狡猾善戰,顧朝夕當年便聽聞過此妖,原以為象這樣的老東西如今就算沒死也是深居簡出了,沒想到還是名頭響亮。
衍空是典型的從別人的痛苦中尋找快樂和平衡的人,見顧朝夕震驚詫異,他這心理就覺出舒爽來了。心道:“小子,原來你也知道怕啊!不過怕不怕都沒用了,等會兒道爺就送你歸西,但願你身上有那麼兩件值當的法寶。這柄無鞘的松木劍就算了,白送都嫌沉。”
“道友放心,此時有貧道一力承擔,那狐精妖言惑眾,決不能輕饒。”衍空拍着胸脯,說的慷慨昂揚,心中卻道:“道爺有的是辦法,不讓那狐精死,既然活着,狐族的斷命歸宗法也就不會啟動,玩虐個十幾年,再找個替罪羊將其化成灰灰,知情者也全部滅口,誰還會知道是道爺做的?”
說話間兩人已來在圓形大廳,衍空指了陰風甬道,讓道:“道友請吧。”
顧朝夕不動生色的回道:“勞煩衍空道友在前邊指路。”
衍空心中暗罵:“連道爺當初的膽魄都沒有,真正畏縮之徒,也敢大言不慚除魔衛道,我呸!”
卻原來當初衍空來此逃匿,仗着自己能力高深,根本不把此間陰靈看在眼裏。貿進之下,正是被對方示弱勾引到了這陰風甬道中一舉擒拿的。此刻見顧朝夕謹慎,回想起他當時的情形,心中便覺無名邪火涌動。只嫌顧朝夕勇氣不足,卻不說自家謹慎不足,傲氣過足。
“道友安心,貧道自當在前面引路。”衍空呲牙一笑,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同時因為心情緊張,太陽穴旁的青筋嘣嘣直跳。
顧朝夕看在眼裏,對其定性和演技頗覺不恥,深覺跟這樣的人配戲,要降低的智商真不是一般的多。
衍空前腳下了陰風甬道,天法身後腳一張推山符打出,圓廳中一股強力涌動,將陰風甬道正上吹的滴流亂轉的定風球推落於地。頓時,陰風井中的陰風沒了控制,衝天而起。喀喇喇!大廳地面在異響中一邊旋轉一邊極速下落,那大廳中央的陰風甬道,反倒成了中軸。
空中傳來衍空的狂笑,“任你姦猾死鬼,還不是着了道爺的道?小子,舉手就擒,或許還有條生路,否則,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