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相
在裁決官1250的熱情招待下，蘇飛燕很快在棉花糖一樣的雲朵沙發上坐下。他抬頭打量着這座城堡，和外面相比，這裏總算不再是一片空曠的純白，這個辦公室有着非常寬敞的環境，沁人心脾的香氣和舒適的傢具——蘇飛燕覺得自己坐着的這張沙發就比外面那些動輒上萬塊的真皮沙發坐起來爽多了。
他抬頭看去，周圍全是深棕色木板壓成的簡易書架，外面還鑲着一面透明玻璃。光打在玻璃上顯得明亮而溫和。整個房間的光源都來自頭頂的一盞水晶吊燈。
這顯然已經不是網游伊瓦利斯應該存在的地方，蘇飛燕還記得伊瓦利斯的故事背景設定在中世紀末期，而這裏的書架和水晶吊燈就是流水線產品，水晶吊燈頂部似乎也外接了一條類似電線的線路，整個房間的設計更是透出濃濃的現代化風格。
他現在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接待他的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男人，用一個隱藏任務將蘇飛燕騙到這裏，但似乎沒有什麼惡意，而且看上去很高興見到他的到來……這讓蘇飛燕趕到慶幸的同時，也有些緊張和惴惴不安。
他感覺自己像貴賓那樣被人嚴肅招待了，對方看起來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並且好像很重視他，還特意為他等了一小段時間，然而直到蘇飛燕走進這間辦公室卻還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
“你是GM？”在這位自稱裁決官1250的男人開口之前，蘇飛燕率先挑起話題，問出了自己心中最想得到解釋的疑惑。
“GM？”裁決官1250想了想：“對於伊瓦利斯的玩家來說，差不多吧。”
“好的好的……那麼請問你找我來做什麼？我可沒有使用外掛或是刷BUG什麼的，我在今天晚上大概七點時才進的遊戲，你就算無故封了我的號，對我而言損失也不大……”
“1077，你有一個女伴吧，你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什麼事了嗎？”然而這位自稱裁決官1250的外國人咧嘴一笑，竟然問出一個讓他心頭一緊的問題。
“你知道？”蘇飛燕已經懶得糾正裁決官1250這奇怪的稱呼了，他下意識抬頭，看着這個金髮碧眼的男人。
“當然，我是這個區的裁決官啊，發生在伊瓦利斯的事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裁決官1250想了想，隨後很快一拍腦門：“哦對了，我說好像忘了什麼事呢，我覺得我需要正式向你做一個自我介紹——我是裁決官1250，前半段是官職後半段是代號，隸屬於希爾芙蕾雅商會下的裁決官團隊。我沒有名字，你叫我1250就好，或者1250閣下，裁決官閣下，偉大英明的裁決官1250閣下，都行，呵呵。”
蘇飛燕：“……”
“至於發生在你身邊這位女伴身上的事……”他頓了頓，臉上的嬉笑之色一掃而空，滿臉嚴肅的看着蘇飛燕：“你真的想知道嗎？”
蘇飛燕下意識就要點頭，但回憶起蘭瀟瀟和蘭父談起這件事就變了臉色的畫面，回憶起他們拚命守護真相的畫面，他又有點遲疑：他應該知道真相嗎？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蘭瀟瀟身上發生的事，蘭父尚且不能解決，他這個外人又能做什麼呢？只能是徒添煩惱罷了吧。
“但果然……我還是想知道啊。”沉寂良久，蘇飛燕從糾結和掙扎中解脫，坦言道。他已經冷靜下來想過三遍，詢問過自己的內心三次，最終得到的結果都是想知道。既然如此，坦誠面對自己內心的想法就好。
“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說簡單也簡單，不過是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事。但要說複雜也挺複雜，因為大部分解釋的語句都會涉及到保密條款，在你和我們正式簽署合同之前，根據規定，保密部分暫時不能向你透露。”
“保密部分？合同？”蘇飛燕想了想，擺手道：“就是說簽了保密協議就OK了吧，這個我懂，以前安裝大部分單機遊戲之前都要先同意一個什麼條款，我一般看都不看打勾或者直接跳過的。”
“那份合同現在就在你手裏。”1250走上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變出一隻黑色簽字筆，交給蘇飛燕。
蘇飛燕這才發現自己手上仍舊握着那份任務物品，在經過1250的確認后，他將捲軸拆封，從裏面摸出一張方方正正的A4紙，上面印滿了密密麻麻的中文。
希爾芙蕾雅商會檢察官授權合作協議
合同編號：EA03342150A05151077；
甲方：希爾芙蕾雅商會，下屬負責人：裁決官1250，區號：……
蘇飛燕看了兩行就閱讀慾望全失，直接問1250哪些地方需要簽字，簽完一份后往下一翻：下面居然還有五份一模一樣的。
根據1250的說法，這裏面一份是要給他自己留着的，一份要在裁決官1250這裏存着，一份要寄送到希爾芙蕾雅商會總部去，還有一份……蘇飛燕聽着頭都大了，連忙擺手說不用解釋那麼詳細了，我簽，我簽還不行嗎。
一口氣簽完五份合同，蘇飛燕突然覺得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這時候他才開始感覺到後悔：為什麼不仔細看一下內容，萬一這合同裏面把他賣去當苦力他都不知道，這樂子可就大了。
但1250看上去倒是蠻高興的，他從葉樹青手中接過五份不再屬於他的合同，隨手收進辦公室的抽屜里，然後從最下面一層的抽屜里抽出一張A4紙遞給蘇飛燕。
這是一張附帶幾張圖片的打印紙，但讓蘇飛燕瞳孔一縮的是最上面的文字標題——蘭瀟瀟的死亡報告。
“沒錯，她已經死了，確確實實的死了。”彷彿為了肯定蘇飛燕不敢正視的這個事實，1250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
“你說她……死了？可她剛剛還在我身邊，和平常一樣跟我打鬧……”蘇飛燕說著，慢慢就不吭聲了。他想起之前忽視掉的一個細節：她的昵稱，鬼族少女蘭瀟瀟。不像別的女生那樣起什麼水果或者動物昵稱，也不是幾個很有意境的詞彙拼湊在一起，而是直接書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並且在前面加上“鬼族少女”的前綴。
這份死亡報告上詳細解釋了蘭瀟瀟的死亡時間，死亡地點，以及死亡原因和在人間的滯留時間——儘管可信度無從查證，但不知為何，蘇飛燕感覺這位裁決官1250的身份不僅僅是一個龐大網游的GM那麼簡單，而這份死亡報告，十有八九也是真的。
“原來，這就是我所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嗎？”終於知道了蘭瀟瀟身上的謎團，蘇飛燕心中的困惑不減反增：她死掉之後為什麼還能出現在遊戲當中？為什麼蘭父還能和她保持聯繫？蘭父之前所說的不要讓她感到寂寞現在看來更是話裏有話，藏着別的什麼意思？
蘇飛燕忽然想起自己身邊有個對伊瓦利斯全知全能的“GM”，連忙轉頭看他。
1250咳嗽一聲：“首先我很高興的歡迎你加入希爾芙蕾雅商會，並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其次請允許我為你致以崇高的歉意：你的女伴已經死了的這件事，希爾芙蕾雅商會也束手無策。俗話說人有生老病死，這是大自然的規律，我們畢竟不是神，當然也毫無辦法……”
“那她為什麼會在遊戲中？”
“啊哈！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們希爾芙蕾雅商會十分重視地球的客戶，甚至通過高級技術手段在冥界也架設了虛擬伺服器，讓他們同樣可以作為玩家登陸伊瓦利斯這個寬闊巨大的舞台！”
蘇飛燕的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也就是說，我們在遊戲裏見到的那些人……實際上有大半都是鬼！？”
“不不，我們的主機有身份識別功能，他們在經過識別系統時會被自動分配到冥界的專屬區……但你的女伴卻是個特例。”
等蘇飛燕慢慢讀懂1250的話后，他才繼續道：“我知道你們地球上有種叫做超級大樂透的體育彩票，通過35選5加12選2的方式從各個地區的購買者中產生幸運者，並給這位幸運者發放獎金。那麼問題來了：你現在下線去買一注彩票，明天發現自己中獎的概率有多大？”
或許是和蘭瀟瀟這個女神經待在一起久了，他竟然跟上了這詭異的思考方式，想了想道：“應該很大……大到幾乎必然發生吧？”
1250嘴角一抽，然後想起蘇飛燕嗜謊的這個設定，只得點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件。不過我建議你充分利用手頭工具，比如你的遊戲系統菜單裏面就有一個名叫科學計算器的東西。”
他頓了頓，給出一個精確的數字：“一共21425712種可能性，也就是說你只買一注，中獎率大概就是兩千萬分之一，這個概率低得可以吧？”
蘇飛燕點點頭，等待他的下文。
“但是你想，冥界所沉澱的靈魂有多少？幾十億？幾百億？……在這麼龐大的數字面前，就算是可能性無窮小的事件，都會被放大無數倍。你的女伴就是在信息交互的時候，十分恰巧的就被分配到了這個區來。沒錯，一個美麗的意外。”
“我們的主機對你們來說十分強大，但也不是不會出錯的。在它出現錯誤時，就需要我們這些裁決官和檢察官出面幫忙了。無論是漏洞，崩潰，錯誤，還是一些外來入侵的病毒，都是你以後的工作範圍。”裁決官1250說著，忍不住又拍了拍蘇飛燕的肩膀。
蘇飛燕剛想點頭，忽然意識到1250剛剛說的話裏面有什麼不太對勁的部分，他想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大叫道：“你給我等一下，什麼叫工作範圍，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要幫你這些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