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鳥居後裔

第778章 鳥居後裔

黑瓷在中國瓷器中,佔比很低,最出名的莫過於定窯黑瓷、建窯黑瓷、吉州窯黑瓷,可惜依舊不是主流,但並不意味着黑瓷不美或者沒有收藏價值。

有很多文博專家,將黑瓷劃歸為青瓷的一個分支,其理由是二者都採用氧化鐵作釉的呈色劑,區別在於劑量的大小——黑瓷釉料中在三氧化二鐵的含量在5%以上。

這一觀點並不妥當,黑瓷很早就出現在歷史記錄中,它絕不是青瓷的附屬。黑瓷更應該是黑陶的直接發展產物,早在商周時期,黑瓷(或者說黑炻)就已經出現,東漢的上虞窯黑瓷更是聞名中外。只是後來黑瓷並不符合上層社會的審美觀點,才逐漸淡出而已。

黑瓷,應該是中國瓷器的一個類別,並不能將它囊括到青瓷類,之所以有這樣的誤區,是因為黑瓷在燒制過程中,更多的是許多窯口將它看作一種附帶的、面向消費大眾的、低端生活瓷。

事實上,在中國制瓷史上,有一座窯口專燒黑瓷,那就是陝西堯頭窯。

堯頭窯源於仰韶文化,而仰韶的黑彩陶舉世聞名,從這一點也可以證明,黑瓷並非青瓷分支。

後世考古學家在堯頭窯遺址(澄城、白水、蒲城三縣交界)發掘過程中,發現堆土的層次結構異常鮮明:最底部的夯土層,掩埋的黑陶殘留,能上溯到春秋戰國末期,證明當時窯口燒制的是黑陶;在第二層堆積層中,發現大約幾十件黑色類瓷器碎片,那應該是炻器(陶器與瓷器之間),證明在漢代初年,堯頭窯就已經摸到瓷器製造的門檻;至於最上面一層,則是唐代末期的黑青釉瓷器。

堯頭窯,可以說是中國瓷器史上,最被忽略的早期民窯窯口,它的存在時間,從春秋戰國末期,一直延續到唐末,歷時一千五百年。

這與它的產品有直接關係——黑瓷從來沒有真正走上社會高層圈子,基本都是以當地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用品為主。

但這並不意味着堯頭窯黑瓷沒有收藏價值,盧燦記憶中,2006年香江佳士得春拍,一尊唐代堯頭黑瓷刻花鼠頭大罐,最後成交價1172萬港紙,從而掀起堯頭黑瓷的收藏熱潮。

手中的這尊大罐,高度約35公分,口徑十五公分,平底,底徑二十公分,腹徑約三十公分,器形敦實簡約,釉色黑亮厚重,罐蓋為猴頭紐,罐壁厚實。

罐身刻畫花鐵鏽花,青黑對比,這是堯頭窯一絕。

匠人們做好的毛坯施釉后,以刀代筆,隨意嫻熟的寥寥數刀,一幅簡約的桃林圖,就躍然其上;鐵鏽花、青花則色彩對比強烈,明快清晰,質樸大方,所繪紋飾淋漓暢達,精緻瀟洒。

這是堯頭窯黑瓷中的精品,不知怎麼流落到洛杉磯。

盧燦欣賞片刻,隨即蓋上罐蓋,不動聲色的將大罐,放在一邊,又拿出第二件。

這一件依舊是堯頭黑瓷,三耳敞口罐,頸部收縮,口部闊大,是一尊唐代取水器,造型相當別緻,可惜的是,這件取水黑瓷罐的檐口有沖,對其價值有些影響。

這兩件都是真品無疑。

手指在衝口摸摸,盧燦對那位攤主做了個示意——這是為殺價做準備的。

馬丁•斯科塞斯在洛杉磯從事藝術品交易二十年,雖然生意規模不大,可圈層網絡不小,經歷也頗為豐富,他能感覺出來,這位東方年輕人對這兩件黑瓷還是頗為滿意的,心中正盤算着,稍後如何給自己的兩位朋友提示一下,該怎麼抬高價位?

忽然見盧燦望過來,而且還在衝口上示意,馬丁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旋即笑道,“這也是歷史的證明!歲月的印記!不是嗎?”

呵呵,還真會說話。

盧燦笑笑,沒接茬他的言語,又拿起一幅捲軸,示意阿璃搭把手,將其撐開。

這是一幅典型的東瀛浮世繪裝幀風格,剛才盧燦說要來自東方的古董,這兩位年輕人估計也不懂得中國繪畫與東瀛浮世繪的區別,將它也帶過來。

雖然略有些失望,不過,這件東西還真不錯,是東瀛江戶時代的黑白繪。

黑白繪是東瀛浮世繪的早期產物,最著名的人物,莫過於“菱川師宣”。

此人在東瀛,素有浮世繪的創始人的美譽。

浮世繪來源於早期木版畫,菱川師宣是當時有名的版畫師,他所作繪本的特點是大畫面,跨頁對開,文字被壓縮到上方五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形成了與傳統版畫截然不同的風格。改變有史以來插圖從屬於文字的傳統形式,強調畫的視覺衝擊力,使得版畫成為出版物的主要內容——從這一點來說,他還是東瀛漫畫的創始人。

到了1680年,菱川師宣將畫面從冊裝圖書的形式中徹底獨立出來,創造了單幅版畫,日語成為“一枚摺”(“摺”意即“拓印”),這是浮世繪的典型式樣。

這幅浮世繪是背竹紙裝幀(背面貼厚厚的竹紙),典型的東瀛裝幀風格,因為底襯很厚,導致畫面有相當的折損痕迹,另外,畫面黑白色保存的不是很好,有兩處暈染。

這些都需要急救。

整個畫面,是一場盛大的宴會,正式稱呼應該叫做“花見之宴”。

花見是東瀛的一種民間習俗,意思即賞花。在日文中,花字單獨用時多指櫻花,因此,花見若無特定,多指觀賞櫻花。

整個畫面中,彈唱兩人,起舞藝伎一名,觀賞者三五成群,遠處還可見兩名身着補丁服飾的役者,構圖很雅緻。

這幅浮世繪,有菱川師宣之風,盧燦連忙將畫幅展開,果然,在畫面右下方的簽章,清晰無比——“師宣”,旁邊還有兩枚收藏章“清倍”“鳧水”。

師宣自然是菱川師宣的鈐印。

清倍,同樣不凡。

前文曾提到過鳥居清信(東瀛浮世繪役者繪的創始人),這位“清倍”就是鳥居清信的弟弟,同樣是江戶時期的鳥居畫派重要的畫家,而“鳧水”則是鳥居家族第三代畫師。

這幅浮世繪,菱川師宣創作,后流落到鳥居家族收藏,並留存好幾代。

也不知為何,流落東瀛。

要了,東西不錯,八月中旬東瀛館開館迎客,想來這幅黑白繪,會引來不少東瀛文博人士的參觀。

打開第二幅畫卷的布套時,盧燦再度驚訝一把,竟然又是東瀛浮世繪!

與第一幅的裝幀模式一模一樣——竹紙襯底,貼邊框,竹片壓軸。

難不成這批貨是從移民美國的日裔後代收來的?而那兩件黑瓷,則是先流傳到東瀛,然後被這家日裔移民帶到美國的?

他抬頭看看送貨的兩個年輕人,不禁問道,“你們這批貨,來自日裔手中?”

馬丁•斯科塞斯從攤位內走出來,笑着點點頭,“您猜的沒錯,怎麼?東瀛的古董,您不感興趣?”

說起來,東瀛的藝術品雖然冷門,可因為東京這些年很有錢,他們的老東西,在北美市場要比中國古董行情更看好。

“那倒不是,只是感覺……我想要披薩,你卻硬塞給我一塊漢堡。”盧燦聳聳肩。

馬丁哈哈一笑,然後指指木箱內其他幾件物品,“你是個有眼光的藝術收藏者,而且是東方人,相信通過您的運作,一定有很大收穫。”

然後攤攤手,做出一副遺憾的表情,“如果我有東京的渠道,我想……這些東西在那裏一定很受歡迎。”

這也是為了抬價。

“你可以試試。也許……你有成為國際藝術品交易商的潛質呢?”盧燦同樣笑笑。

“那需要上帝的垂青,可惜,過去幾十年,上帝睡著了。”

馬丁的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盧燦深深的看了眼這位不知名的攤主,這人……有必要讓潘德森以後加強聯繫。

從他快速與自己搭訕,並在五分鐘調來貨品就能感覺得出,很有手腕。至於說他過去二十年中為什麼沒能成功,那原因就太多了。

這世界被埋沒的人才,遠比露頭的人才要多。

如同盧燦所猜測,箱子另一側的捲軸,全是東瀛浮世繪,而且都是鳥居畫派的作品——鳥居清倍二代的作品。

鳥居清倍二代雖然算不上宗師級人物,但也是鳥居家族關鍵人物之一,他是鳥居清倍的兒子,不僅繼承了鳥居畫派所長,更獨創東瀛裝飾畫中被大量應用的“蚯蚓線”——東瀛現代裝飾畫的基本元素之一。

清倍二代的後人鳥居長清,同樣是著名畫師,被稱為東瀛裝飾畫的創始人。

總的來說,這些鳥居畫派的作品,都很有收藏價值,其展覽展示效果,一定不錯。

手推車上的另一隻木箱,則是東瀛的兩件漆器,同樣非同凡響。

其中一件是東瀛有名的“雲台雕”。

所謂雲台雕,與中國漆器工藝淵源深厚。

明末清初時,中國江南剔紅匠師歐陽雲台,為躲避戰亂移居長崎。他在長崎開設漆館,售賣自己的作品,轟動一時。歐陽年老時,他又收納兩位門徒,傳授剔紅手藝,並公開硃砂拌生漆的配方,最終形成東瀛漆器中的絕品類別——“雲台雕”。

雲台雕與中國剔紅,有着五分相似,但又被東瀛匠師添加了很多變化,融雕刻、蒔繪、髹漆、填金於一體。

雲台雕、鎌倉雕、輪島塗,現如今被稱為東瀛三大漆器工藝巔峰派別。

盧燦愈發肯定,這些物品,來自鳥居後裔。

正準備開口問詢,這些物品的來源,門口氣喘吁吁進來剛才那個攤主,擦着額頭的汗珠,“上帝保佑二位還在!抱歉,賭車,東西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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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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