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格爾瑪唐桑花
“就這樣?”
書院後山,浮萍園。
姬紙鳶聽了蔣長天的彙報,細眉輕蹙。
她背對着涼亭外,與般若浮圖相對而坐。
蔣長天與一身白衣的蘇羽恭立在涼亭外,周邊左右是黑盔銀甲的郎官。
般若浮圖沒來之前,姬紙鳶就常到書院視察,她一來,倒把這裏當成了第二中樞。
如果不是怕攪了她的清修,她還真想連奏摺也一塊兒在這裏批閱。
蔣長天這次試探燕離,當然也是奉了姬紙鳶的命令。
燕離很聰明,他知道蔣長天奉命試探,於是把驚心動魄的過程說得漫不經心,讓人聽得雲裏霧裏。
“這是他的原話,臣也不知是真是假。”蔣長天的語氣還是硬邦邦的。
在書院任教習以上都有職階,內院教習是正四品,不入九卿,卻“位高權重”。
山主張大山更是一品太公,與三公平起平坐,同時也是制衡內閣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太公猶如客卿,在某個領域職權極大,整個書院都由張大山說了算。
所以,只要加入書院,就等於擁有一座強力的靠山,不但可以擁有職階,地位在朝廷同等的將官體系裏,也會十分超然。
般若浮圖輕聲提醒:“那三策……”
姬紙鳶輕輕點螓,道:“見地獨特,是個人才,可惜了……”
般若浮圖欲言又止,可是這一次,姬紙鳶正滿腹心思,沒有發現。
“陛下……”蘇羽躬身道,“燕離昨天挑了《洗心訣》……”
姬紙鳶眉頭輕蹙,旋即平復,道:“浪費一個難得的天賦。”
蘇羽低聲道:“屬下已經向他陳述厲害,可是……今天他在演武台上決鬥,屬下在暗中觀察,好像已經修成了……”
姬紙鳶轉坐過來,妙目閃過一絲異彩:“你是說,他只用了一個晚上就修成了《洗心訣》?”
“至少有七成把握,那就是《洗心訣》。”蘇羽二人連忙把頭低下,不敢直視她。
“那就看看,他能活多久吧。”姬紙鳶淡淡道,“上次修鍊的人,堅持了多久?”
“半個月不到。”蘇羽道。
“他還說……”他遲疑了一下。
“說什麼?”
蘇羽硬着頭皮把燕離在教舍外的發言一一說了。
姬紙鳶的美眸里破天荒地露出一絲笑意,嘴上卻道:“看來永陵會變得越來越熱鬧,希望他不要死得太快。”
……
燕離在離開書院之前,先行入定存思,將元氣恢復過來。真名第三個好處,恢復力強大,只用了半個時辰,他的元氣就恢復了四成。
半個時辰后,確認無人跟蹤,便跟着唐桑花來到昨天那個小客棧,兩人在掌柜曖昧的眼神中進了房,依稀還能聽見掌柜的嘀咕:“唉,現在什麼世道啊,這麼漂亮的小姑娘,豆芽一樣的年紀,就被一頭豬給拱了。”
“他說你是一頭豬。”唐桑花咯咯地笑,宛如花枝亂顫,兩座峰巒也隨之上下起伏,充滿了無盡的誘惑力。
今天她穿了件鵝黃對襟長裙,外披一件透明薄紗,修長玉頸及嫩白藕臂展露無遺,腰如束素,及臀青絲綰了個飛花髻,明媚動人之中,又透着絲絲難以言喻的俏皮風情,直教人慾罷不能。
燕離習慣性揚起嘴角:“他還說我拱了你,不如我們一起努力努力,把它變成一個事實?”
“討厭。”唐桑花媚眼如絲,“不要老是想着占人家的便宜,人家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
她聲音又甜又軟又糯,好像沾了冰糖的糍粑,總是透着一種“快來吃了人家”這樣誘人的暗示,定力稍差一些,可能都會忍不住撲上去,將其就地正法。
當然,等閑之流,只怕連骨頭都不剩,都被她砍碎了。
燕離可不會被她迷惑,笑了笑,道:“幸虧你不做,要不然全城的人都來瞻仰新任花魁,一定會引得萬人空巷。”
唐桑花笑靨如花:“就當你是誇我好了。”
燕離道:“閑話到此為止,我要的東西呢?”
“當然已經拿到了,”唐桑花撫弄了一下青絲,“三千兩,不二價。”
燕離挑眉,道:“你確定值這個價錢?”
唐桑花笑嘻嘻道:“人家做買賣,出了名的童叟無欺。”
燕離也不含糊,從懷中摸出三張千兩銀票,遞給過去。
唐桑花接了過來,才慢悠悠地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紙。
燕離皺着眉頭接過來,打開一看,險些沒跳起來。只見上面就寫了兩個字“黑道”。
兩個字賣到三千兩,除非是有書聖美譽的靈帝復生,否則這世上哪有這麼貴的字?
而且寫得歪歪扭扭,別說美感,連最基本的工整都沒有,就像小孩塗鴉。
燕離瞪着正竊喜着數銀票的唐桑花,道:“這不是我要的,你不給我一個解釋?”
“就是你要的。”唐桑花眼皮也不抬,美美地撫摸着銀票上面的紋路,“我知道你要對付余牧人,他爹余行之勾結黑道,這難道還不夠你發揮?”
“勾結黑道?”燕離的心神瞬間冷卻下來,眼神玩味,看着唐桑花,“你說勾結就勾結,這兩個字就是證據?”
唐桑花小心翼翼地把銀票藏入懷中,那樣子,好像藏的不是銀票,而是她最珍貴的寶貝。
然後才滿臉譏嘲,道:“你知道姬紙鳶最忌諱什麼嗎?就是黑道,她最頭疼,最厭惡的就是黑道,如果余巧巧不是雇兇殺你,惹得她龍顏大怒,你以為你還能順利加入書院?跟黑道勾結是什麼下場,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就這樣,你還要我提供證據,你知道一個四品大員與黑道勾結的證據價值多少么?可以讓余行之傾家蕩產!他絕不會不捨得,明白了嗎?”
燕離不為所動,道:“沒有證據,你說破天我也不會相信你。”
唐桑花微微顰眉,道:“余牧人平常花費大手大腳,尋常貴公子,月例不會超過百兩,京兆尹才多少俸祿?你兩天就從他身上掙了七千兩,那是京兆尹近兩年的俸祿了,你不感覺古怪么?”
燕離終於肯定,那個侯東群果然是被余牧人給收買了。只是很奇怪,余牧人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冷靜,昨天還很激動,要跟自己決一死戰。
“是很古怪,但這能證明什麼?”
唐桑花姿態曼妙地坐了下來:“能或不能,與我無關,交易已經完成,你不信便罷,請吧。”
燕離冷笑,大馬金刀地坐在她對面,道:“如果你覺得我那麼好打發,那你可就太天真了,今天你要麼給我一個解釋,要麼把錢還給我,那可是我用命換來的。”
“有本事,你自己來拿呀。”唐桑花媚眼如絲,像一隻發情的母貓,可暗處卻藏着致命殺機,宛如毒蠍的螯針。
燕離可不傻,跟一個三品武夫拚命,他笑着說:“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怎麼個賭法?”
“我賭你會讓步,而且我不用動一根手指頭,不管你有多麼不甘心,多麼憤怒,你都會讓步。”燕離神秘地說。
唐桑花嬌笑道:“如果你輸了怎麼辦?”
燕離色眯眯地看着她,道:“如果我輸了,我身上餘下的四千兩全部無償送給你;如果我贏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唐桑花狀似嬌羞地捂胸:“你怎麼跟那些臭男人一樣,老是惦記人家的身體。”
“我想這世上絕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能忍得住你的誘惑。”燕離攤了攤手,“不過我還想活得更久一點,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提出那種要求。”
唐桑花依然捂着胸,嬌羞萬狀:“那你幹嘛還盯着人家的……這裏不放啊?”
“一不小心,就多看了幾眼。”燕離遺憾地收回目光。
“其實你不姓唐吧?”他說。
唐桑花俏臉上的紅暈霎時褪得乾乾淨淨,她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嬌笑道:“何以見得?”
燕離也調整了一下坐姿,從正面看,好像只是坐直了一點點,但若從後面看,就會發現他的背綳得筆直。
他笑着說:“武帝廢兩教與科考後,整個帝國棄文從武,但許多地方給孩子取名,依然保留着一種習慣。譬如豫州唐郡,塗州觀山郡,荊州留山郡,都是唐姓大氏族的祖鄉,桑花為柔荑花序,多齒,大凶,寓意不詳,況且唐氏本源記載,‘時花喻人,不詳也’,唐氏子孫多不會取與花有關的名字。”
說到這裏,他的嘴角揚起一個迷人的弧度,“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喜歡用花來做名字,而且桑花在那個地方,被視為聖潔的象徵。那個地方出產一種名酒,名叫南仙歌,乃是用數十種野果釀製而成,其中就有桑果。此酒甘甜爽口,綿綿柔柔,初飲以為仙露,但只消五杯下肚,酒量差一些,便要醉上三天三夜,可謂綿里藏針,防不勝防。”
“我說得對嗎,格爾瑪唐桑花。”
氣氛瞬間將至冰點。
唐桑花緩緩站了起來,彎刀已經出鞘,出鞘則必飲血。
燕離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低喝一聲:“且慢!”
“我是書院甲字一號,真名三等大天眾,整個皇朝有多少個?你殺死我,只會給你帶來更大的麻煩,不要以為只有我才會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只要你有利用價值,我絕不會揭穿你。”
眼看唐桑花不為所動,燕離又道:“我上次就說過,你若是不全力出手,未必殺得了我,你若是用了全力,就無法無聲無息將我殺死,被我揭穿,你最多不過是逃出永陵,殺死我,你一樣是逃,何不坐下來,我們好好談談合作的事……”
唐桑花的神情微松,就在燕離悄悄鬆一口氣的當頭,她的臉突又變得冰冷肅殺,彎刀迅速劃過虛空,但見青芒閃爍如電,元氣剎那間炸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