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無聊的日常
莊周回到家裏，自然看見了放在鞋柜上的字條。
莊家剛搬來a市，嶄新的屋子裏乍一看上去，裝修，傢具，電器，都是一副剛開封的樣子，空氣里也瀰漫著剛剛裝修完畢的那種特別的氣味，倒不是像甲醛一樣的刺鼻味道，畢竟莊家不差錢，裝潢什麼的用的也是最好的工人和最好的材料，他父親庄哲是個懷舊的人，因此這裏的戶型，裝潢，甚至於擺設，都跟父子三人在SH的房子十分相似，只是物件經年尚淺，沒有人味兒。
莊周跑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面有剛剛放進去的有機蔬菜，一份份清洗乾淨，切成片或是絲，按比例調配好，包裝在塑料盒子裏。
哥哥庄夏似乎總是這麼面面俱到，莊周面無表情將東西取出來，熟練的洗米下鍋，熱油炒菜，不到半個小時，三菜一湯便已經上桌，他並沒有急着用餐，而是仔仔細細將廚房的案板和盛菜用的盤子都洗凈碼好，弄得和炒菜之前一模一樣，才滿足的拍了拍手，寫下圍裙，坐上桌子，開始吃飯。
客廳的電視調到中央國際頻道，裏面受聘於央視的外國主持人操着一口標準的英式英語播報着國內外今天發生的大事，政治新聞雖然詞彙沒有學術新聞那麼深，可偶爾還是會碰見幾個聽上去陌生的單詞，每當這個時候，莊周便會拿起手邊的電子詞典，憑着讀音找到那個單詞，瞟上幾眼，記下來。
他吃飯的動作很慢，如果有對數字敏感且喜歡觀察的人在旁邊，定會驚訝的發現，莊周每次都是一筷子菜，一筷子飯，放入口中之後，左右兩側的腮幫子各咀嚼12次，然後才咽下去。
細嚼慢咽之下，整個晚餐的過程自然也就變得冗長起來，莊周前後調了英語，西班牙語以及日語三個頻道，每個頻道只聽十分鐘，記下那些陌生的單詞。
吃完飯後他順手就將碗筷洗凈，又將廚房收拾了一遍之後，跑到衛生間洗了一個澡，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舒適的家居服。走到書房，書櫃對面的地方擺着一架鋼琴，莊周坐在鋼琴面前，雙手的十指輕輕的放在鍵盤上。
試着彈了幾個音，音色很正，清醇厚中。
直到這個時候，莊周面無表情的臉上才透出些歡喜的笑意來，仍舊十分淺淡，可放在他完美的五官上，卻如同春光一般，沁人心脾。
可惜，沒人看到。
他坐直了些，雙手開始慢慢的彈奏一些和弦，速度越來越快，十根修長的手指也慢慢的在鍵盤上飛舞起來。流淌出的曲子都是些這個世界裏名曲的片段，裏面的旋律在某些細微處還和原曲稍微有些差別，每段曲子似乎只彈幾個小節，莊周便切換到另一首旋律。
蕭邦，李斯特，貝多芬，莫扎特，海頓，巴赫……
不同風格，不同氣質的曲子在他手中靈活的變換，奇異的並不顯得雜亂和突兀，反而有一種衝突的美感。他的彈奏也有着明顯的不同，一會古典，一會藍調，一會爵士……
足足彈了將近1個小時，直到手腕有些微微酸澀了，莊周才停了下來，從一旁拿過一塊絨布，仔細的將鍵盤上的琴鍵擦拭一遍后，輕輕合上琴蓋，再把椅子放回原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坐在書桌前之後，莊周卻是什麼都沒做，看上去像是發獃一般，靜靜的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莊周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此刻應該幹什麼？
居然就這麼離開了從小待到大的SH，來到了北方邊陲的三線小城市。
直到此刻，莊周才發現，自己似乎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的不適應。
環境變了，接觸的人變了，最頭疼的，是人際關係，又要重新梳理一遍。
想想就麻煩。
莊周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回想起今天剛剛加入的那個班級。
那些自己一進門，就投過來，飽含着驚艷，羨慕，喜歡的眼神。
一群膚淺的同齡人。
他的嘴角扯了扯，臉上露出有些不屑的表情，似乎絲毫沒有為自己的外貌博得同學們的青睞而有絲毫的沾沾自喜，反而好像對這種事情，有着十分強烈的，抵觸。
似乎都是些庸俗，膚淺的人，沒有任何結交的價值。
他憑着回憶，一一搜索着這兩天所見到的，以後可能長期相處的人，其實大多都是在今天自己加入的高三5班之中，畢竟莊周再如何優秀，可作為一個高三的學生，他的生活和社交也依舊被局限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之內，加上他從來不和父親出去應酬，那麼至少接下來的這半年，生活軌跡應該就是簡單的家裏——學校，家裏——學校。
而今天初次來到高三5班，那些以後將要共同相處半年的所謂‘同學’們的表現，在莊周的眼裏，是完全不及格的。
突然一段話出現在腦海。
莊周今天在踏入高三五班教室之前，自然先去辦公室找了自己的班主任劉知章，當時劉知章忙着複印明天的考卷，便讓莊周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等一等。
一時無聊，莊周便掃了幾眼老劉的辦公桌。
一張像是胡亂從本子裏撕下來的紙張就那麼靜靜的躺在桌子上，參差不齊的撕口讓莊周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
好礙眼。
莊周是有中重度強迫症的，最看不得的就是這樣不爭氣的東西，一時間，竟然無法把目光挪開。
於是自然注意到上面寫的字了。
只有兩三行，以莊周的閱讀速度，一目了然。看完便移開了目光。
恩？
片刻之後，莊周的臉上有了微妙的表情，遲疑着又扭過頭回來，目光又落在了那張紙上。
這次他讀的很慢。
先是一句一句，
再是半句，半句；
最後竟然一字，一字的讀起來。
最後，目光定在文章下面那兩個行書寫下的署名。
李漁。
…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莊周思考了一下之後，從書桌左側的抽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翻開來，本子已經寫了大半，裏面的記錄排布整齊，字體娟秀。
翻到最深的一頁，莊周想了想，還是拿過一支筆，在頁首寫下了‘李漁’兩個字。腦海里竟然還是那首詩不成詩，句不成句的，有關‘孤獨’的一段話。
或許是個厲害的人。
他想了想，突然覺得接下來的半年，興許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無聊了。
寫完了‘李漁’兩個字，他將本子翻到第一頁，開始快速的瀏覽起來。
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功課。
本子的每一頁的頁首都赫然是一個人名，下面則密密麻麻的記錄著這個人的詳細信息，大到父母是做什麼的，家裏是什麼背景，小到血型，星座，愛吃的事物，甚至喜歡的明星，都有記錄。
這樣的名字，這本本子上已經記錄了164個，哦，不，應該是165個。
隨後，莊周從本子的尾頁拿出一張對摺起來的紙張，將其展開，是一張表格。
表格的橫豎各有兩個條目，加起來有四個區域，橫着的條目寫着：優，劣；豎著的條目寫的則是：強，弱。
本子上記錄的164個名字都在其中。
寫在‘劣，弱’條目之中的名字最多，足足有113個。
寫在‘優，弱’條目之中的其次，也有42個。
寫在‘劣，強’條目里的則少了許多，只有7個。
而在‘優，強’條目里的，竟然只有兩個名字。
莊周稍微思考了一下，將李漁的名字寫在了名字最多的‘劣，弱’之中。然而，準備將紙對摺放好的他，腦子裏竟然又出現了早上看到的那段話，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半晌之後，他又拔開筆帽，想了想，在李漁兩個字的右邊，打了個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