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嗅覺
一a市公安，刑偵大隊，技術科。
葉昕皺着眉頭，修長漂亮的手指間夾着一根細長的煙，湊到嘴邊深吸了一口，一團煙霧從嫣紅的嘴唇里吐出來，氤氳而上，籠罩在房間裏的白熾燈上，有些忽明忽暗的感覺。
“怎麼說？”片刻之後，她開口向不遠處的那人問道。
“漂亮。”說話的是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頭髮梳向後綁成一個優雅的髮髻，此刻正彎着腰，專註的看着屍體頭顱側邊的傷口。似乎覺得之前的讚美還不夠分量，她又重複着說了一遍。“很漂亮。”
“說點有用的。”翻了個白眼，葉昕雙手一支，從桌子上跳下來，走過來，隨手把還剩大半的煙在屍體旁邊的器械盤裏按滅。
穿白大褂的女人似乎也檢查完了，動作優雅的取下兩隻血淋淋的手套，沒好氣的瞥了葉昕一眼，說道。“真不知道你一個女人老待在刑警隊幹嘛？你看看自己的言行舉止，現在和那群野蠻人都沒什麼兩樣了。”
“作為一個天天和屍體打交道的女變態，說這種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葉昕無所謂的頂了回去。
“關你屁事。”
能這麼互相吐槽的，自然不是一般的關係，事實上，你很難想像這樣兩個無論從身材，樣貌上來，都出類拔萃的大美女，竟然會出現在刑偵隊技術科的停屍間，這樣略帶恐怖意味的地方。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兩位美女都是這兒的工作人員。
葉昕是刑偵隊的副隊長，負責的還是最苦最累最噁心的外勤，她的手下更是管理了一眾魁梧壯碩的漢子。很難想像，這麼一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女人，是怎麼在一眾彪悍男人中樹立起威信的，但事實是，這些在整個警隊都是出了名難管的老油條，在葉昕手下竟然一個個都變成了唯唯諾諾的鵪鶉，經常能看見幾個一米八幾的大漢，被一個身材婀娜穿着緊身皮衣皮褲的大美女在走廊里追着罵，事實上，只有她手下的人知道，罵都是溫柔地，若是真的生氣了，撩陰腿也不是沒見識過。
這樣的她，在a市警察隊伍里有着警隊穆桂英的美譽。隊裏的人卻在背地裏叫她做扈三娘。不過葉昕倒是不在意。
而此刻和葉昕站在一起的白大褂美女，也算是刑偵隊的一員，她有個頗為中性的名字，叫做白夜，是大隊技術科的法醫，兩年前白夜剛來這的時候，隊裏的單身男青年都一個個嗷嗷亂叫，兩眼泛着綠光，淚流滿面的感謝上蒼：刑警隊這麼個苦逼的和尚窩裏終於來了個嬌滴滴的大美女。
然而，這種興奮只持續了短短兩天不到，就消失了。
尤其是一隊精蟲上腦的男人們組着隊去找美女聊天的時候，正站在門外準備進去，卻看見門裏的白夜一個人站在那，手裏捧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一臉痴迷的表情。
人頭他們自然記憶猶新，那是幾天前一起碎屍案的受害者，當時出現場的幾個男的，看到屍體的慘狀都有些臉色發白，胃淺的據說還吐了出來，連對屍體司空見慣的外勤都受不了，可見屍體有多噁心。
可此時他們面前的白夜，一張美麗的臉旁卻幾乎都要貼到那顆血呼啦幾的人頭上了，嬌艷的紅唇的微微動着，像是在說著什麼。
“…呵呵呵，你真幽默。”她嬌滴滴的笑着，就像真的聽見那顆人頭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
這件事情在一眾男青年幼小的心靈中自然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自那之後，整個警隊就再也沒人追求白夜了。
葉昕卻是和白夜很快就成了閨蜜，平日裏沒有外勤任務的時候，葉昕時不時就會跑到技術科來找白夜聊天。
今天的她，卻是為了工作的事情來的。
兩人不遠處，躺在鐵床上的那具屍體，赫然正是昨天在武思路家屬院裏，被李漁‘失手’殺死的趙汗。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了。”鬥了幾句嘴，葉昕明顯記起自己為何而來，又把話題引了回來。“那屍體上能看出什麼東西？”
她是了解自己這個閨蜜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是那種絕對有資格靠臉吃飯的女人，可事實上，這傢伙法醫的手段比技術隊那幾個老傢伙都要強上許多，不僅如此，她似乎還總能從屍體裏看出許多別的東西。
她這次來，為的就是那些‘別的東西。’事實上，昨天出現場的時候，葉昕就已經在第一時間檢查過屍體了，傷口什麼的，她都仔細的看過，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今天來，就是為了證實自己的某個奇特的猜想。
“我不是說了嗎？漂亮。”談及工作，白夜的語氣也認真了起來，說道剛才屍體上的傷口，她的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絲迷醉。
“不，已經不能用漂亮概括了。”隨後想了想，白夜又改了口。說到興起，她拉着葉昕走到屍體旁邊，用手指着屍體太陽穴上的傷口，有些狂熱的解釋道。“你看，屍體全身上下，只有這麼一處致命傷口，沒有磨擦傷，沒有打鬥傷。一擊斃命。”說著，手指又變換了方向，來回指着屍體的手和腳，繼續道“而屍體的手，腳，全身的肌肉狀態，都說明他在死之前，是屬於一個注意力高度集中，全身肌肉緊繃的狀態……”
葉昕順着白夜的手指觀察着屍體，漸漸找到了自己這位閨蜜話里的節奏，終於聽出了些頭緒。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白夜將眼神從屍體上收回，轉過頭雙目直視葉昕，臉上的表情是壓抑不住的興奮，甚至還夾雜了一絲絲的…迷戀。
葉昕沒有說話，等待着白夜的結論。
“那個人。”白夜語氣里的崇拜已經壓抑不住了，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死者處在最高警覺狀態的時候，一刀，扎進了死者最不可能疏忽的太陽穴里，乾淨利落，沒有緊張，沒有興奮，甚至沒有任何情緒。”
葉昕示意白夜繼續說下去。
“我聽你手下的人說了，說是個高中生，搏鬥之中，一不小心失手殺了死者。”白夜的話里藏着別樣的意味。“這具屍體裏，我找不到‘搏鬥’，更看不見所謂的‘失手’。”
話里的意思不能更清楚了。
葉昕終於等到了期待的答案，雙眼的瞳孔慢慢的縮小，表情像極了嗜血的貓科動物看見了自己獵物的蹤跡。
隨口道了聲感謝，葉昕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回到了辦公室，一屁股坐在轉椅上。
她想起了隊長今天來找自己時的那番對話。
…“這件事就這麼結案，對外界就說，警方層層搜索之下，將綁匪包圍在廢棄小區里，最後犯罪分子負隅頑抗，被擊斃。”當時隊長說這話時，語氣里那種如同頑石一般固執的不容置疑……
眼裏浮現起嘲弄的意味，葉昕掏出鑰匙，插進辦公桌左側最底層抽屜上的鑰匙孔里，輕輕轉動。
卡塔。鎖芯應聲而開。
她拉開抽屜，將手伸進去，用拇指和食指指尖捏着一個角，將一個在隊裏十分常見的密封袋從抽屜里提了出來，舉在自己的眼前。
笑意在她的嘴角蔓延，帶着一絲捕食者特有的囂張和興奮。
而在她面前的袋子裏面，
一個扭曲的易拉罐，在頂燈的映照下，反射着淡淡的藍色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