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礦難老童

第一百一十章 礦難老童

老童回憶着那天夜晚——他剛從從噩夢中醒來之後,煤礦工頭王延金打來電話告訴他發生礦難了:工人們往炮眼裏裝炸藥的時候炸藥自爆,工作面的人都捂到了裏邊,現在他們正想辦法救助,讓他趕緊回來。

聽到這裏的時候,老童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無底深淵,腿軟軟得就有些站不起來。

老童決定連夜趕回雁城,他叫醒又沉沉入睡的女友安妮,把家裏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告訴她自己馬上要回雁城去,讓她注意身體。被叫醒的安妮也有些慌了,穿着睡衣的她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看他收拾東西,不知道該樣安慰他才好。

在安妮關切的目光注視下,他出屋下樓,從地下車庫開出他的黃色悍馬,叫醒車庫門邊打瞌睡的年輕門衛,從顯得有些狹窄的通道里駛出,箭一樣向五環外奔去。

他的車子趕回自己的煤窯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汽車從白窯子礦自己的家中經過,他沒顧上進去,遠遠地他看到父親已經起來,正揮着一把大掃帚打掃院門口的衛生。悍馬車駛過石橋,拐上通往後山的山路。

駛入靠近煤窯的山口時,他看到前邊的路上站着兩個穿了軍大衣的年輕漢子,發現有車過來,兩個漢子緊張地伸長脖子,使勁往裏邊探望。

他認出那是他窯上的窯工,他知道這肯定是王延金的主意,這兩個漢子的任務就是監視出山的車輛,昨晚的事故一發生,他們肯定就站在了這裏。

他摁下車窗玻璃,伸出腦袋跟兩個漢子打了聲招呼,漢子看到開車的是自己的老闆,馬上把身子挺得直了,揮着胳膊做出通行的手勢。

他的車子直接開到了窯口,一下車,就看到一個工頭正帶着十幾個窯工在往窯口處灑土。

他下了車問領工的工頭王延金在哪,工頭指了指窯口上方的一棟外牆貼了白色瓷磚的二層小樓說:“忙了一夜,累壞了,剛去睡覺。”

工頭手指的地方是小窯管理人員所住的宿舍,他讓工頭先去忙事,轉身一個人往宿舍走去,一路上隱隱地聞到炮煙的味道。

他回過頭,對工頭說:“再拉一條風筒下去,先把炮煙味除乾淨了。”

王延金的宿舍在二層小樓的中間,他來到王延金的門前,敲了幾下,沒聽到裏邊的動靜。

他發現門上的玻璃裏邊的帘子露了一點縫隙,便用手遮在眼睛上往裏邊瞧,他首先看到一個祼身的女人的背影,那個曲線畢露的女人側身躺在床上,只有腰間搭着毛巾被的一個小角,豐潤的手臂往裏搭着一個健壯的男人,兩條粗壯的男人大腿和兩條白晳的女人的大腿在被角下邊雜亂地糾纏在一起。

他的心裏立刻有一股無名大火湧起,伸出拳頭使勁砸門,一邊砸一邊喊王延金的名字。

睡在裏邊的男人正是王延金,聽到他的喊聲,驚得馬上坐起來,愣了一下,光着身子跳到地下,四處找衣服穿,因為過於着急,一下子找不到衣服在哪裏,好容易找到了一條短褲抬起腿,又一連幾下伸不進褲腿里。

女人也跳下床,幫着扎開短褲的腰口,套進男人的小腿。

男人往上拽短褲的時間,女人又四處幫着找其他的衣服,在透過窗帘的暖色的陽光照射下,女人赤裸的身子像塗了一層鮮亮的油脂,微微隆起的小腹和兩隻碩大的乳房,隨着女人的走動湧起一陣陣波浪,讓正在氣頭上的他也禁不住心裏動了一下。

他不敢再看,又狠狠砸一下門,轉向來到隔壁自己的屋子,打開門,進去坐下,等着王延金過來。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王延金急匆匆進門,他的身上的衣服已經穿戴整齊,只是頭髮還亂糟糟地像個鳥窩。王延金的心裏有些忐忑,他知道他最忌諱女人上窯,更不准許誰在窯口上做那事。

看到他還在生氣,王延金不自然地笑笑,說:“真他媽的巧,昨晚上,正好女人來探望。”

他黑着臉問:“探望就探望吧,都出了這大的事了,還有心干那個?”王延金臉紅了一下,說:“我也是剛回去睡,本來沒打算那啥,躺下后她過來安慰我,結果就那啥了。”

他鼻子裏哼一聲,好一陣兒沒說話,用白眼睛使勁剜了王延金幾下,才開口道:“不說這些了,講講事故的事哇,處理成啥啦?”

王延金這才緩過勁兒來,他告訴他,事故是凌晨一點發生的,爆炸的地點在新開了不久的三號工作面上,當天在那個工作面的工人共有十一個,九個被砸在了裏邊,只有兩個在外邊給礦車掛鈎的工人逃了出來。

王延金說,事故發生后,他馬上安排工人們下去救人,又吩咐相關人員不得透露消息,還在各個路口安排了窯上的工人,注意可疑人員入礦。

王延金說,工作面塌透了,搶救的難度挺大,從邊上挖出來三個,全是死屍。現在他把所有的工人分成兩班,輪替着下井搶救,如果救出活人就馬上送出井口,挖到死人就先存放在井底,等天黑了再運上井,只是估計救出活人的機會不大。

王延金來到井口調度室,讓調度員把當班的入井人員名單修改一下,並把一個寫了名字的紙單遞給了他。然後,王延金又來到燈房,把除去名字的工人的燈牌從燈架上撤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王延金仔細回想一相當中的每個細節,確認沒有一點紕漏了,才拿出手機,撥響了區安監局林局長的電話。

他一個人坐在屋裏,看王延金跑上跑下地安排。他聽到王延金的屋子的門響了一下,一會兒王延金屋裏的女人從他的窗前一閃而過,急匆匆走下樓梯。

女人的身架不錯,穿起衣服,沒有裸體時看上去那麼臃腫。女人經過的瞬間,他忽然感覺她的模樣很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但絕不是王延金的老婆。

正想着時,王延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再次來到他的面前。他指指辦公桌對面的沙發,王延金坐了,對他說:“都安排好了,死人也送了火葬場,等火化了留兩個火葬盒,另外一個先藏起來,夜裏沒人時拿出去毀掉。”他問:“三個人的名字都記好了沒?家屬那邊一定要安頓好。”

王延金說這沒問題,準備毀掉骨灰的那個人是個沒身份證的侉子,附近礦上也沒聽說有親人,不會有麻煩。

另外兩個一個是內蒙人,另一個是應縣人,家人也都不在礦上。他點點頭,說:“盡量想周到些,別讓人抓住把柄。另外,把他們的名字和家的地址都住好,躲過風頭了再通知家人,就說交通事故死的,多賠些錢,這上邊千萬別小氣。”

午飯時間剛過,市安監局的林局長就帶事故檢查組來到礦上。他看到林局長的車子停在了樓下,對王延金說:“難辦的事這才開始。就看你的了。”

王延金跑步下了樓,把林局長一行迎上來,全部安排在會議室里,人一進來,早有人擺上煙茶。林局長沒有就坐,嘴裏罵罵咧咧地,直接闖到他的屋子裏,說這當口出了人身事故,一定要先找他算帳。

林局長在他所到子裏罵了有十幾分鐘,聲音很大,樓上樓下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罵過之後,林局長才回會議室,等着王延金的彙報。林局長剛離開,他就先把王延金喊過來,告訴他說:

“林局長講了,現在不同以往,對小窯的死亡事故抓得很緊,如果只死一個人,停個把月,想辦法通融一下,窯口興許還能開成。要是死兩個三個,窯口肯定要徹底關掉。”

他看看王延金停了停說:“你去彙報吧,林局長還說了,事故一定要如實彙報,不許有半點隱瞞。你知道該咋說。”

王延金往地上啐了一口,說:“媽的,又想保住的他的股份,又不想當惡人,頂缸的事都推給別人。”他說你少說些吧,你要不出這事,哪有這些討人嫌的事情出來。王延金不再言語,轉身向會議室走去。

王延金的彙報非常簡短,大概的意思是:昨晚發生了冒頂事故,因為正趕上檢修,兩個檢修工被捂在了里,結果一個死了,另一個救了出來,大巷裏休息的其他人都逃了出來。

林局長跟在王延金的彙報后發了一番感慨,說,雖然幸運,人只死了一個,卻也算是惡性事故,井下現在只能清理事故現場,不許再進行生產,能不能再開工要等市裏的決定。

最後,林局長向王延金提出下井看事故現場的要求。王延金說:“現在井下正在清理,下去了怕影響清理速度,能不能清理過後再去?”

林局長問檢查組其他人的意見,大家也覺得現在盡量不要為工人們的清理增加麻煩,等現場清理差不多了再去查看。

林局長於是做出安排,留兩個人駐礦繼續調查監查,其他相關人等回區里市裡彙報事故處理結果,隨時等待上山通知。一行人在井口煤場繞了一圈,找一些工人做了一番調查,乘車離開了窯口。

送走檢查組,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可沒容他完全放鬆下來,不好的消息又傳了過來。

這回消息是山上路口的守衛人員傳來的,說路口上來了幾輛記者的車,吵吵嚷嚷地要上來採訪,被他們以前面修路為由攔住了,問他放不放這些人上來。他說事故都報了,還攔個啥勁兒,都放上來,說話客氣點。

不到五分鐘,三輛掛了新聞採訪的車子就開到白樓底下,車裏的人算上司機,一共有八個。王延金把他們讓到檢查組剛剛待過的會議室,雙方話來話去地試探,幾個回合下來,王延金便摸清了對方的底細:這些人知道礦上發生了事故,也死了人,卻不知道死了幾個。

王延金再打一陣哈哈,告訴對方:礦上確實發生了冒頂事故,一個檢修工不幸被坍塌的石頭壓死,他們已經把事故的原委上報到了市裡。聽了王延金的話,記者們的眼睛裏都露出了不屑,有些人乾脆笑出了聲。

有人說,這跟我們了解的有出入,我們想採訪一下當班的工人。王延金說工人們都在清理現場,現在不好採訪,不過後天我們會在市株羅紀酒家開一個說明會,到時候會把詳細情況都告訴大家。

後邊的一句正是大家想聽到的話,這話一出,記者們便明白了所以,也就沒了往下問的興趣,不痛不癢地再說幾句閑話,便哄哄嚷嚷地下了山。一個下午記者的車再沒斷過,來來去去算算,至少有幾十個人。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事故的善後安排才告一段落。窯口內不斷有人被挖出,果然如王延金所說,沒有一個活的。

一切安靜下來,他安坐在屋裏才想起從前天晚上開始,自己已經有三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他攤開辦公室套間裏的被子,合衣躺了上去。

剛剛睡着,他便再一次走入了前天看到的那個桃林,鮮紅的顏色把他的眼睛罩得嚴嚴實實,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他使勁往前頂,想走出這片桃紅,可怎麼也邁不開步,正着急時,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跑過來,拉着他往前猛跑。

兩個人終於跑到了桃林外邊,站下,他發現那漢子看上去很熟,便問對方是不是見過他。漢子說,他叫常文,是他窯上的工人,現在找到他是想求他一件事情。他說有啥事你說哇,我一定答應。

漢子說他不能在窯上幹了,現在在火葬場,想回家,可現在有人要毀了他的身子,讓他無論如何要幫忙救下來。

他很是疑惑,剛要細問,一陣敲門聲把他從夢中驚醒。敲門的又是王延金,他告訴他,他已經向株羅紀酒家訂了一層樓,明天要帶大筆的現金過去,讓他趕快先取一些錢來。

他告訴王延金,馬上開車到白窯子礦他的家裏找老爺子,讓老爺子把家裏的錢先拿出來。

王延金剛走,他忽然想起剛才那個奇怪的夢,他想叫回王延金問問,又想也不在這一時,便沒有急着開口。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一疏忽為他帶來了不可想像的麻煩。

王延金一直到天見黑時才返回窯口,把明天要用錢的事情商議妥當,老童才又想起夢中的事。

他把夢中的情景說給王延金聽,又問王延金礦上是不是真的有個常文。王延金說:“你這夢真怪,常文真是有的,我昨天給你說過要留兩個人的骨灰,當中的那個內蒙漢子,就是他。”他說還真他媽的怪了,跟真的一樣。

老童說既然夢了,就當真不當假,你就把他的身子留下來,讓他的家人領回去。

王延金嘆了口氣,說:“來不及了,下午我在我家裏時,我安排在火葬場的人打來電話,說三份骨灰已經處理了,留的是原先準備毀掉的那個南方侉子,內蒙漢子跟應縣工人的屍體火化后就偷出來毀掉了,任誰也找不到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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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層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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