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昭和回頭看他一眼,今日他這一身黑,劍眉星目,越發顯得俊美凌厲,她眉一挑,「進去吧,記住我的話,活着回來。」
聶縉一個閃身,消失在棲梧宮中。
半晌後,等候在宮門外的宮婢偷眼見長公主臉上帶着淚痕,步履沉重的從殿中走了出來,直到長公主走了,宮婢們才敢站起來,重新進棲梧宮中。
這夜,月黑風高,太保馮立本有自己的府邸,但今日因宮中事務繁雜,便宿在了宮中。
三更時分,他剛剛睡得迷濛,驀地聽到外頭宮牆傳來呼喝之聲,又聽得陣陣腳步聲,他猛地驚醒,睜開眼,一個小太監已經急匆匆的撲進來,「大總管,有刺客、有刺客呀!」
馮立彷佛被冷水淋頭,瞌睡全醒了,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匆匆套上衣服,襪子都來不及穿就急切地問:「陛下呢,陛下沒事吧?」
小太監氣喘吁吁的說:「那刺客去的是養心殿,好在今晚養心殿沒人,只是欒氏在那裏,肩膀給割了一刀。現在刺客向後宮去了,怕是在找陛下呢……」
馮立一聽氣得直冒煙,「好大膽的狗賊!天子腳下,禁宮之中竟如此膽大包天,羽林軍呢?」
「都追那刺客去了,這個時候怕是追到後宮去了!」
「那陛下到底在哪?」馮立跺着腳急問。
小太監撓頭道:「怕是入了地道,到江氏那裏去了。」
馮立無語,卻也有些慶幸,這樣來說,今晚陛下根本就不在宮中,那刺客就是找遍後宮也不可能刺殺陛下,他算是鬆了一口氣。
轉念又惱陛下太過荒唐,專喜豐盈婦人,這邊欒氏不夠,又勾搭上了江氏,那江氏可是好惹的?那是齊王的夫人,皇帝的堂弟媳,皇帝卻給她賜了一個外宅,有密道與宮裏暗通,還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呢,若是齊王鬧起來,皇帝的面子裏子都沒了。
馮立來不及再細想,立即提了劍,循着小太監說的方向飛快地向後宮奔去,然而他才到達後宮就見到處一片火光,立時大驚,逮住一個羽林軍的士兵問:「到底什麽情況?」
「太保大人,那刺客膽大妄為,在後宮到處放火呢!」
「混帳!這麽多人卻逮不住他一個?」話落,他舉目望去,瞥見一個黑色身影飛快閃過,立時大步流星地趕了過去,恰巧看見羽林軍首領帶着人馬追捕刺客。
那黑色的身影騰空而起,身姿輕靈如同鷂鷹一般,他正要翻越那高牆逃之夭夭,羽林軍立即舉起弓箭,一陣箭雨如同流星般向那刺客射去。
驀地,那刺客身形一頓,馮立瞧着大喜,以為他要落下宮牆,誰知他騰空翻了身,腳尖在牆上一點,借力翻了出去。
「唉!」馮立懊惱跺腳。這宮牆高達兩丈,牆外就是護城河,這翻了出去,怕是就不好捉了!
果然,羽林軍追出去以後一無所獲,只見護城河邊有幾縷血跡,那刺客怕是早已入了河中,遁水而去。
這番忙完了又要去滅火,也不知這賊子到底哪裏來飛天遁地的本事,竟在後宮連燒幾座宮殿,有的燒了柱子,有的燒了牆,連最靠邊的玉春苑也燒得一片熊熊火光。
今晚正好吹東風,火勢越發兇猛,這時馮立和羽林軍都顧不上那賊子了,手忙腳亂的叫人滅火,一班人馬都被這賊子搞得心力交瘁。
馮立抬頭望那邊火光最烈處,「玉春苑!」他大驚,想起玉春苑中的人來,立即拔腿就向玉春苑奔去。
眾人一起滅火,直到凌晨火才熄滅,然而燒了一晚,玉春苑已是一片斷垣殘壁。
玉春苑一向是鎖了門的,起火了,裏面的人斷然逃不出來。
「搜!給咱家搜,那三人就是燒成了炭也要翻出來!」
太監、軍士一起上,翻了大半個時辰才從斷壁殘垣之中抬出來三個炭塊來,兩個看似成年人,一個體積較小,像個幾歲的孩童,三個都黑漆漆的,已經看不出原貌了。
馮立只看了一眼,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急忙揮了揮手,厭嫌地說:「拿走拿走!」
他心中暗道:阿吉殿下死了也就死了,倒是去了陛下一個心病,只是長公主那邊怕是不好交代,少不得要挨罵了……
想到這,他轉身喝令周遭的人,「玉春苑的消息務必守嚴實了,一個個都不許給咱家傳出去!」
說著又想起那個荒唐的皇帝,也不曉得他從密道中回來沒有?
馮立又趕緊去了養心殿,才進屋就聽到欒氏哭哭啼啼的,皇帝在一旁勸慰她。
「嬌嬌昨夜替我挨了這一刀,朕必定好好補償你。」
欒氏窩在他懷中,還疼啊疼的叫個不停。
馮立蹙眉,上前低聲稟告,「陛下,玉春苑沒了,裏頭的人都燒死了。」
元和帝一愣,「你是說……阿結他……」
「是,阿吉殿下已沒了。」
元和帝放開了懷中的欒氏,眼神有些緊張,轉而又有些歡喜,好似一根弦終於鬆了下來。
對!阿吉不是朕殺的,是刺客殺的,就是母后在九泉之下也怪不到他頭上來,皇姊想責備他也沒有理由。
那刺客來的可真是時候!
馮立偷眼看元和帝表情,就知道他心底高興,放鬆了心情,問:「長公主那邊如何交代?」
元和帝呼了一口氣,他不想阿姊來罵人,若說阿吉是他的逆鱗,那也是阿姊的逆鱗,阿姊鬧起來可是很嚇人的。
見元和帝猶豫,馮立建議道:「不如咱們不等長公主親自上門詢問,陛下賞些東西到長公主府,寬慰她的心情,一併將阿吉皇子的意外告知,想必長公主便不會太過激動。」
「也好,這兩日她若來就說朕不在。」元和帝打定主意這幾天躲着她,過了風頭再說。
皇帝發榜下去,令全國全力捉拿刺客,只是那晚夜黑風高,那刺客黑衣、黑甲並黑巾蒙面,誰也不知道他長什麽樣,羽林軍忙了幾日徒勞無功。
馮立親自帶了賞賜去長公主府中,昭和長公主哭得如同淚人一般,拉着馮立又打又踢,馮立是狼狽不堪的出了長公主府。
阿吉的死並未昭告天下,一個已經被遺忘在角落裏的皇子死了也就死了,悄無聲息的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有一幢寬闊的宅子,同長公主府一牆之隔,宅子兩邊是兩片桃林,對面是一條長河。
昭和進了長公主府的一個耳房,春華拉起地窖的木門,木門下是一道暗道階梯,她沿着暗道穿過長公主府的高牆,徑直到了隔壁宅子的卧房之中。
卧房裏的床鋪上躺着一個孩子,床邊守着一個老太監和一個老嬤嬤。
看到陡然間出現在房中的人,英嬤嬤愣住了,「公主……」
昭和看了她一眼,走到床邊,床上的孩子睡得很安詳,雪白的臉蛋帶着淡淡的粉紅,她長嘆一口氣,一時間心底彷佛踏實了許多,她伸手,溫柔地拂過孩子的臉龐。
昭和輕笑道:「睡得真沉,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英嬤嬤恍然作夢一般,只記得那晚黑乎乎的,被人在腦後敲了一下便什麽都不知道了,一醒來就在這宅子裏,好在玉春苑的三個人都在,一個不少,她被人告知安靜的待在這裏等長公主過來。
昭和對她說:「既然出了宮,你們三個就是死了的人,再也不必回玉春苑去了。」
英嬤嬤心頭震動,顫抖着唇望着昭和,「公主的意思是……」
昭和坐下,逕自倒了一杯茶水,溫和的對她說:「本宮是冒了大風險將你們三人從宮裏撈出來的。玉春苑遭了火災,燒沒了,裏頭多了三具焦屍。如今這宅子靠着長公主府,吃喝用度俱是最好的,你們兩個若是悶了,這宅子裏、院子裏、林子裏都可以走一走,就是不能出去,林子外頭有人看着,有事叫下人們去辦就好了,你們只需要好好照顧阿吉就行了,明白嗎?」
她說的這麽清楚,英嬤嬤哪有不明白的,點頭如同搗蒜,想也知道,要將他們從禁宮中撈出來,那得冒多大的風險!
英嬤嬤撲通一聲跪在她跟前,那老太監也跟着跪下,兩個老淚縱橫拜道:「多謝公主讓奴才們重見天日!」
昭和連忙將他兩個扶起來,微微一笑,「你二人照料阿吉有功,豈止是重見天日而已,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昭和想起那個人,眼底泛起柔波,不知道他現在的傷好一點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