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翠縷嘮嘮叨叨,蘇蕎聽不進去,若是傅家退婚,她晚幾年出嫁最好,反正傅家公子也不知道是扁是圓,雖然她前世有些恨嫁,但這世若這麽糊塗嫁過去,到底心裏犯怵,所以傅家不來,她心底有些小慶幸。
「我肚子餓了!」蘇蕎捂着肚子,「你聽過蘑菇雞肉生煎包沒有?不如我說出來,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翠縷看着自家姑娘眨着眼,一臉沒心沒肺的看着自己,頓時一顆心嘩啦啦碎了一地。人家都愁腸百結了,她倒好,只想着吃的呢。翠縷正打算開口勸幾句,聽到外頭有人喊道——
「傅家人來了!傅家人來了!」
蘇蕎立即爬起來,大步往前廳去,不過她不敢進去,只躲在內堂從帘子縫裏偷看。
蘇家兩老歡喜得雙手發顫,急忙趕到大門口去接人,誰想到大開的門口只立着一個騎馬的黑衣男人,他見了兩老,翻身下馬,從包袱里拿出一個木盒捧給兩個人。
蘇老爺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是傅家人派來的?」
那人點頭,「我是傅老爺的侄子,特地代表傅家來送信的。」
「不……不是聘禮嗎?」蘇老爺聲音發顫,「怎麽變成信了?」
那人臉色諱莫如深的說:「在下要急着趕回益州,蘇老爺看過盒中的信便清楚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蘇老爺望着那匹馬從眼前掠過,這一人一馬,便是他們從早等到晚的結果。
蘇老爺等不及進屋,就在門口把盒子打開,裏頭果然有一封信,信上頭壓着一尊和田羊脂白玉觀音像。
此時此刻,蘇蕎已經偷偷趕到大門後躲着,看到此情此景,心裏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蘇老爺看過信,驀地拿起盒中的白玉觀音,高舉過頭,用力砸在青石地面。
碎玉四濺,蘇蕎嚇得心驚膽戰,完了完了,老爹要發飆了!
「傅家,欺人太甚!」蘇老爺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這一句,便搖搖晃晃地倒下去。傅家人遠在益州,他就是想罵一句、打幾拳,也是不可能,一肚子氣全憋在心裏。
蘇蕎覺得自己最好去跪小祠堂,好消一消爹爹心裏的氣。
傅家退婚了,美其名曰,蘇家是懸壺濟世的杏林世家,而傅家只是苟且鑽營的商人,高攀不起,特地拿這尊價值連城的白玉觀音賠罪,解除兩家定了六年之久的婚約。
蘇老爺氣病了,蘇蕎屢屢想着該去跪跪小祠堂,讓爹消消氣,不過一直沒實現,因着她得給爹爹熬藥。幸虧蘇老爹自己身為大夫,特別會養生,這一氣還不至於腦溢血而亡,也就在床上歪了三天,生氣絕食,最後餓不過還是爬起來了。
蘇家被退婚的事情不知道被誰傳出去,整個京城但凡知道蘇記藥鋪的都在談論這事。
「聽說傅家退婚是因為蘇家姑娘的腰不夠細。」
「是嗎?那可怪不得傅家人。」
「就是,誰不知道楚王好細腰,人人爭而學之,粗腰讓人鄙視。」
「對,鄙視!」
蘇蕎戴着帷帽在街上行走時,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腰,其實這幾日被一家人燈泡似的眼睛瞪着,面臨巨大的心理壓力,她的腰部贅肉正逐日消減,這些人怎麽個個嘴裏不饒人啊?翠縷最是嘮叨,她今日出門是一個人偷溜出來,必須好好放鬆,不然會被家裏那幫人憋瘋的。
她老爹沒臉出門,在家裏已經窩了半個月,估摸着再這樣下去該發霉變毛豆腐了。她特地上街給爹買幾樣有趣的玩意,也好轉換轉換心思,別鑽牛角尖,成天咳聲嘆氣。
「店家,有好玩的東西嗎?」來到西街上一間雜貨店,蘇蕎摘了帷帽,細細看過一遍櫃枱里陳放的各色玩意。「咦,九連環?」她拿起銅製的九連環在手裏套了套,忍不住撇嘴,「太簡單,不好玩。我爹肯定不喜歡。」
店掌柜「哎喲」一聲,「姑娘啊,這還簡單呢?你這不是砸我招牌嗎?我這兒賣出去的九連環,人人都說最難的,有的人解了三五年都沒能解開,你倒是解一個給我看看啊!」
蘇蕎聳聳肩,「解就解,你看着。」只見她拿起那九連環,左穿右穿,手指翻飛,如同穿花一般,片刻之後,九連環已經解開在手。
店掌柜倒吸一口涼氣,眨巴眨巴眼睛,「你……高手啊……」
蘇蕎得意挑眉,「那還用說。今兒我不要九連環,給我爹挑一副魯班鎖吧,他喜歡那個,記住,要最高級別的。」
店掌柜連連點頭,趕緊進屋去拿,半晌,他拿了一隻木盒子出來,得意地說:「這是我們店裏最新的九段魯班鎖,又難又好玩,只此一副哦!」
「好!」蘇蕎自然滿意,她爹最喜解這些,偏生技術不好,這個九段魯班鎖夠他解個十天半月的,等解完了,肯定就把退婚的事情忘光了,蘇蕎暗自得意,正要去拿,卻有一隻手探過來,壓住了那副魯班鎖。
「店家,是不是只有這一副?」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問,一見店掌柜點頭,立刻道︰「好!我家公子要了!」
蘇蕎納悶了,這大白天的還有人打劫?她斜眼瞧那男的,身材高大,年紀輕輕,劍眉星目,長得人模人樣的,居然搶一個姑娘家的玩具?蘇蕎將碎銀壓在魯班鎖上,「這位大哥,這魯班鎖是我買的,銀子在這裏!」
那青年望了一眼門口,那兒停着一輛華麗的馬車,車簾微晃,能見到幾許烏黑的發色,只見那位公子從車簾後伸出兩根修長的雪白手指,輕輕點了點。
青年立即道:「這鎖我家公子要了!店家,多少銀子開個價,價高者得!」
店掌柜撓着腦袋,有些為難。
青年從懷裏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砸在櫃枱上,「十兩銀子,我將鎖拿走了!」
店掌柜正要點頭,蘇蕎忙搶先一步把魯班鎖搶到自己的懷裏,惡狠狠瞪那男子,「有錢了不起!這個世界講公道的好嗎?」
青年急得又轉頭看向外頭的馬車,只見那兩根手指異常俐落地斜斜劃過一道弧線。
蘇蕎納悶,他家公子是個啞巴嗎?按常理理解,「點」表示「要」,「搖」自然是「不要」,這斜斜一道弧線是個啥意思呢?
下一瞬間,她就懂了,因為一把亮錚錚的劍已經擱在她的脖子上。
青年一臉歉意,「真不好意思,姑娘,我們公子一向為人比較霸道。」
蘇蕎乖乖奉上魯班鎖,還不忘拿回自己的碎銀,正要開溜,就聽後頭那青年又說——
「姑娘,慢着!」
蘇蕎一哆嗦,她覺得自己該趕緊走,奈何腿有些發軟,只得無奈的轉身,「你們公子魯班鎖都霸去了,還想怎樣?你就放過我吧。」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公子說了,他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人,他另有一套十段的九連環,如果姑娘在一炷香內可以解出來,這副九段魯班鎖雙手奉送。」
蘇蕎挑眉,「真的?」
「我們公子一言九鼎!」
蘇蕎覺得這是個好買賣,便答應了。
青年從馬車裏果然拿出一副九連環,正是傳說中的十段九連環,由於這種九連環結構更為複雜,因此難度更高,即便是高手來解也需要不少時間。
青年讓店掌柜點了香,蘇蕎就坐在店中開始解九連環。
她做事向來專註,尤其是解這種需要極費腦力的東西,這時馬車車簾微微掀開一角,一雙幽深如墨的眸子望了出來,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只是頓了頓,那帘子飄然落下。
也許是天氣熱,也許是這十段九連環太難,蘇蕎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就在那炷香快燒完的時候,她突然「哈」了一聲,眾人便聽「匡當」一響,最後一個環應聲而解。
「行啦!」她迸出歡呼。
店掌柜看得目瞪口呆,青年也很驚訝,再次回頭看向馬車,只見那車簾後只露出一根手指頭,向下點了點。
青年很守信用,九段魯班鎖如約奉上。
蘇蕎很是開心,她提步就走,那青年卻追了過來,她回頭一看,拔腿就跑,青年追了兩條街終於氣喘吁吁地逮住她。
「姑娘,別跑了,我家公子……只是想把這副九連環送給你做個紀念。」
於是,蘇蕎抱着兩副免費的玩具回家送給她老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