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經八寶一番吹噓,那夫人像是有些興趣,「坐堂大夫?也罷,咱們去見見那位大夫。」
綠衣丫鬟說:「夫人,這小鋪子的大夫怎可信得過?不如回去看家中的大夫吧。」
夫人冷哼一聲,「家中的大夫難道就信得過?」
八寶一瞧有戲,趕緊將三人請到坐診廳前,「大夫在裏頭,兩位裏邊請!」他掀了帘子探頭一瞧,頓時一呆,那身形怎麽比少爺小一號?再細看,不由得心裏叫苦,這不是二姑娘嗎?他曉得二姑娘懂醫術,但是若被老爺知道了,豈不是要把他罵死?
眼瞅着蘇蕎開始給那夫人號脈,八寶只得到鋪子裏守着,就盼着別被老爺逮個正着。
「大夫貴庚啊?看着倒是很面嫩。」那夫人的聲音輕輕柔柔,很是動聽。
按照規矩,給女眷號脈是要隔着紗布的,蘇蕎號完脈,揭了紗布,壓低了聲音道:「在下剛過弱冠之年。」
弱冠?兩個丫鬟對看一眼,眼底都是冷笑,這少年頂多十五六歲,還敢騙人?他是不知道她們家夫人是什麽身分,若是惹惱了夫人,他吃不完兜着走。
蘇蕎悶頭便提筆開了一副藥方子。
綠衣丫鬟忍不住道:「你這小大夫,看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你怎的一句都不問便開方子?你覺得我們是好糊弄的嗎?」
好厲害的丫鬟!蘇蕎微微一笑,「因你們是女眷,我不好多問,若是問了,怕你們不好意思。」
「你問吧。」那夫人輕聲道:「我倒是想聽聽。」
「那好吧。」蘇蕎偷眼看這夫人,從聲音、身姿來看,肯定貌美過人,從氣度看,此人定居於高位,她挺好奇這夫人到底長什麽樣。
「夫人最近夜深難眠,夜夢頻繁,晨起腰酸,時常會心慌氣短頭暈是不是?」
那夫人一愣,點了點頭。
蘇蕎又說:「夫人的臉色應該白日略微發青,晚上略微發紅,半夜會有虛汗,夜半會上兩次茅廁。」
「放肆!」綠衣丫鬟怒道︰「這也是你能講的嗎?!」
蘇蕎攤手,「我早說了,若問了,就成了我不是,還不如一句話不說,悶頭開藥方。」
「你……」
「綠衣,閉嘴!」
夫人一開口,綠衣丫鬟只得忍了氣閉嘴。
「想不到,坊間果然有高人。」夫人緩緩摘下頭上的帷帽,嘴角勾起一絲淺笑。
蘇蕎一呆,美人啊!這位夫人生得柳眉鳳目,眉心一點海棠花鈿,飛雲髮髻烏黑油亮,髮髻邊簡單佩戴幾支金簪,饒是這麽裝扮,已有一股顛倒眾生的高貴氣度。她這才知道,什麽叫做容光四射、傾國傾城。
「看什麽呢?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啦!」綠衣生氣的呵斥。
蘇蕎急忙撇開眼,嘿嘿一笑,「夫人太好看,看忘了。」
「我姓趙,你可以稱呼我為趙夫人,你姓蘇?」那夫人倒不生氣,一雙鳳眼上下掃在她身上,好不銳利。
「這是蘇記藥鋪,我自然姓蘇。」蘇蕎嘿嘿一笑。
「你看我到底是何病症?」趙夫人問道。
蘇蕎拿起桌上的摺扇搖了幾下,「夫人身體弱,只因養尊處優,少於鍛煉,鎮日參茸滋養,這就導致容易陰虛上火,再加上你現在懷有身孕,自然會腰酸、睏乏、頭暈、氣短。」
兩個丫鬟聽得一呆,綠衣道︰「你說什麽……我家王妃有孕了?」
趙夫人斜睨一眼,綠衣趕緊捂住嘴巴,她說漏嘴了。
蘇蕎暗笑,閉嘴也沒用了,她聽到了,原來她診治了一位王妃,嗯,頗有成就感。
一般婦人這種時候該是歡喜,誰知趙夫人不喜反憂,蘇蕎忍不住猜測,難不成,這胎兒不是她家王爺的?難道還有一個痴情守候的男二?真是劇情很不錯哩。
她在那裏腦補得眉飛色舞,綠衣見狀又斥道:「小大夫,你在那裏胡思亂想什麽呢?還不快把方子拿過來!」
蘇蕎撇撇嘴,遞過方子,「這是滋陰養血且保胎的方子,夫人懷胎未過三個月,需要慎之又慎。」
趙夫人低頭凝神看那方子許久,似是想起什麽事,微微蹙起秀眉,問︰「小大夫,若是一個人打小就體弱多病,行走不便,已經過了十年,還能有重新走路的希望嗎?」
蘇蕎顯得很有興趣,她最喜歡講自己擅長的事,而且有聽眾,這種感覺好久沒有了。她搖着摺扇在坐診廳里走來走去,邊走邊說:「首先得知道這個人不能走的原因,倘若是骨頭斷了不能走,必須及時接骨,他骨頭有斷過嗎?」
見趙夫人搖頭,她「刷」的一下合起摺扇,拍在手心,「他沒有骨折,就是因為氣血兩虛,家人又嬌養,生怕他累、生怕他苦,於是久而久之本來可以行走的人便養得不能走路了。這不是病,這叫虛,虛久了,寒濕暑熱便乘虛而入,此人身體只會一虛再虛,最後不治而亡。」
在場的三個女人都驚呆了,趙夫人臉色鐵青,緊緊握着雙拳,驀地起身到蘇蕎跟前,「十年的積弱,你能治嗎?」
蘇蕎搖了搖扇子,「不好治,不代表不能治。這需要專人護理,十年的病症,要拔去病根至少一年,完全治癒、養病又需一兩年,若是這樣的病人到了我手中,想讓他重新走路,頂多……這個數……」她對着趙夫人豎起三根手指。
「三年?」趙夫人緊緊地盯着她,雙目灼灼,「你確定?」
「我確定。」她十分篤定的說。
「好,就這麽定了!即刻便請先生過門為那病人診治,先生三年的時間本夫人全部買下,多少銀子?」
這可不行!蘇蕎嚇了一跳,趕緊打斷她的話,「我沒空,過幾日就要遠行了!你若是願意,我可以開個方子給你拿回去試試。」
那夫人惱了,眉梢一挑,眼底透着威嚴,「蘇姑娘,你是在糊弄本夫人嗎?你分明說需要三年專人看護,如今就想用一個藥方子搪塞我?」
蘇……蘇姑娘?蘇蕎瞪圓了眼睛,望着趙夫人,「你……你怎麽……」
趙夫人眼光瞟向她的胸口,冷笑道:「若是男子,弱冠的男子胸肌未免太大了些。」
蘇蕎聞言趕緊雙手護胸,哼,流氓!「既然你知道我是姑娘家,便更清楚我不可能上門診治了。何況今日我未婚夫將上門下聘,不日就要完婚,方才我開的方子你好生吃着,定保你這胎平安,其餘的,我可管不了了,不良於行的那位,另請高明吧!」說罷,她轉身迅速溜出了坐診廳,末了不忘回頭說一句,「診金記得給櫃枱,我算你便宜點,五兩銀子!」
綠衣嗤道:「五兩銀子還便宜?像這種小藥鋪,一兩銀子診金足矣。」
趙夫人抬手,綠衣看主子臉色不豫,趕緊識趣地閉嘴了。
「綠衣、紅袖,你們兩個給我打聽清楚這位蘇姑娘的來歷。」
「夫人的意思是?」
「本夫人要她去醫治睿兒。」
「夫人覺得她行?若是騙人的怎麽辦?」
趙夫人勾唇冷笑,「一個女子有如此醫術,比那些男子可不強了許多?我自來識人最准。別的大夫見到睿兒都說無葯可醫,唯有此女信誓旦旦說可以醫好,不找她找誰?何況,我有個一石二鳥之計。」
至於是什麽一石二鳥之計,她不想多說,兩個丫鬟也不敢多問。
一路無人,蘇蕎總算溜回自己的閨房,迅速換了女裝,梳了頭髮。
她拍了拍胸口,那王妃好凶,幸好沒被她強行拉出去!她低頭看看自己鼓鼓的胸脯,看來寬大的衣服也遮不住了,下次再冒充大哥得把這兒好好的束一束,想想都覺得憋悶。
回頭她就瞧見翠縷匆匆忙忙地進來。
翠縷焦急道:「姑娘,都要日落了,傅家人還沒來呢,這可如何是好?」
蘇蕎靠在床頭打了個呵欠,懶懶道:「說不定他家轉念一想,覺得我不好就反悔了,又或者他家少爺看上哪個天仙,不樂意來了。」
「呸呸呸!」翠縷趕緊道︰「姑娘可不許胡說,咱們蘇家是重信諾的人,那傅老爺既然是咱們老爺義結金蘭的兄弟,又怎會不講信用,他到底是益州首富,說出去不怕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