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艷雪冰露
賽華佗搖了搖頭嘆着氣,默默跟着銀香退出了屋子,臨跨出房門的剎那他忍不住頓了頓腳步,回眸遺憾的瞥了一眼卿月受傷的右臉,又是一陣嘆息。
唉!可惜了!
卿月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絲毫沒有將賽華佗一臉的遺憾和懊惱放在心裏,倒是一旁的飛煙在得知了卿月是因為沐夜汐而受的傷后,那一臉歉然和內疚的神情讓人心生憐惜,尤其聽了賽華佗的話后更是泫然欲泣,紅紅的雙眼讓風濯塵好生心疼。
不知是厭倦了眾人毫無新意的安慰之語,還是被飛煙止不住的淚水淌得焦躁,又或者是覺得風濯塵安慰着飛煙的聲音十分刺耳,卿月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沉着臉將她屋內的一干人等悉數趕了出去,併當着眾人的面重重的拍上了房門,連晚膳也是讓丫鬟送進房裏用的。
結果風濯塵等人更是在心裏認定了她是因容貌受損而自怨自艾,躲在房裏不願意出來見人,因此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沉默,安靜的各自呆在自己的院落里。
卿月在用完晚膳后坐在梳妝枱前深深嘆了一口氣,轉過臉看向銅鏡中的自己,右臉頰上的傷口已經被賽華佗很小心、很仔細的處理過了,由於傷在臉上不容易包紮,而且厚實的紗布不利於傷口的癒合,因此賽華佗並未替她包紮傷口。
抬手輕輕撫過右臉的傷口,由於傷得太深,哪怕是輕微的撫觸也隱隱覺得刺骨的疼。
微微測過左臉,卿月的左手撫在左邊完好的臉上,指腹感受着臉頰光滑而細膩的肌膚,抬眸看着銅鏡中完好的左半邊臉,再次側過臉看了看受傷的右臉頰,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沒有了這張傾國傾城般妖魅的臉……
才這樣想着,卿月的右手已不自覺的稍稍用力,指甲在傷口上輕輕滑過,才止了血的傷口立刻又繃開,往外淌着腥紅的血。
舌尖輕輕舔過沾血的指甲尖,淡淡的腥味刺激着舌尖的味蕾,鳳眼半眯、嘴角卻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此刻銅鏡中的那張臉,若桃花般妖嬈、似罌粟般誘惑、卻又如曼陀羅般致命,然而襯着臉頰上的殷紅血跡,隱隱透着一股嗜血的妖魅。
心念一轉想到風濯塵離去時擔憂的眼神,不覺撲哧一笑。
是不是非要她哭一哭、鬧一鬧,最好再提把劍把那條泥鰍砍個十段八段的才符合他們的想法啊!
可惜,她性子向來淡漠慣了,永遠也做不來其他女子的那些腔調,何況她反而覺得毀了也好,從千年前到如今,這張過分美麗妖魅的臉已經替她招來了太多的麻煩和不堪,若不是因為這張臉,她的人生該是全然不同的吧!
如今……便什麼都解決了吧!
突然窗外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斷了卿月的冥想,警覺度異常靈敏的卿月輕易就從腳步聲辯出了來人是誰,她悠悠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
卿月起身來到門前靜靜的等着敲門聲的響起,然而腳步聲的確是在她門前停下了,可是意料中的敲門聲卻沒有響起,卿月也不着急,只是倚在門邊嘴角含笑的等着。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敲門聲卻始終沒有響起,倒是門外的腳步聲來來回回踱了幾次,卿月眉頭隱隱跳了跳,終於她忍不住抬手“嘩啦”一下用力打開房門,卻不想倒是驚到了門外的人。
“呀!”沐飛煙正好轉身的剎那,房門突然打開,絲毫沒有心理準備的她着實被嚇了一跳,她緩了緩神朝着卿月尷尬的笑道,“卿月,你還沒歇下呀?”
卿月滿臉黑線的看着面前笑得像個傻子的飛煙,然後微微抬眸看了看尚早的天色,默默賞了飛煙一個白眼:“你在我房門外晃了半天,不是只為了看我歇沒歇下吧?有事就說!”
“我……”卿月毫不掩飾的問話,讓飛煙原本就有些尷尬的臉色更是窘迫,她垂着頭低聲問道,“我……我可以進去嗎?”
卿月微薄而性感的紅唇輕輕抿了抿后嘆了口氣,終是無奈的回過身往內走去:“把門帶上。”
聞言飛煙猛得抬起頭,一雙如水的秋眸驚訝的瞠大,微紅的嬌顏煞是可愛,她有些受寵若驚又忐忑得趕緊跟着進了屋,反身將房門輕輕的關上,才隨着卿月一同在桌邊坐下。
一身紅衣分外妖嬈的卿月斜倚着桌子,一頭長發隨意的散在身後,動作帶着幾分慵懶的替自己滿上一杯茶,輕輕的在嘴邊抿上一口,便是這樣一個隨性的動作卻也是看痴了一旁的飛煙。
“卿月,我……”
正要開口的飛煙,突然被卿月右臉上的腥紅色液體所吸引,之前由於光線和角度的關係,她並沒有注意到卿月受傷的右臉頰。此刻她坐在卿月的對面,而且卿月還是側倚着桌子,正好將自己的右臉全部暴露在她的視線內,因此她終於注意到卿月的傷口正往外滲着血。
“你的傷口繃開了!”飛煙一聲驚呼,隨後立刻跳了起來,她迅速推開門將候在外院的丫鬟們全喚了進來,仔細的一一吩咐着。
坐在桌前得卿月左手托腮,一雙鳳眼裏滿是驚訝的看着飛煙,只見她迅速卻有序的指揮着丫鬟們,不一會兒丫鬟們就把熱水打來了,醫藥箱提來了、連油燈都添了好幾盞。
看着被照得如同白日的屋子,卿月只覺得額角隱隱抽搐,頓時有了一種想要怒吼的衝動,卻同時又一股久違的溫暖緩緩淌過心底。
卿月慢慢眯起鳳眼,眼中的驚訝之色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感動,甚至連嘴角都不知不覺的微微勾起一絲滿足。
呵……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她為自己忙碌了。
好在這樣的忙碌也就一忽兒的時間,待飛煙需要的東西都備齊了,她便將丫鬟們又都遣回外院去了。
整個桃庄只有卿月的攬月閣是分內外院的,只因卿月素來不喜與人親近,更是討厭身邊時刻跟着一群丫鬟,因此攬月閣的內院只有卿月一人,所有的丫鬟下人則一律住在外院,最近卿月的屋外甚至連值夜的丫鬟也沒有安排。
當初在搬來桃庄前,風濯塵便特意囑咐了九樺命工匠們將攬月閣重新隔成內外院,由此可見風濯塵對卿月也是相當縱容和細心的。若說從千年前到如今,有誰能讓身為罘彝王的風濯塵如此上心的,除了他的未婚妻沐飛煙外,便是卿月了。
待丫鬟們都退出了內院,飛煙才再次關上房門來到卿月面前,她擰乾了紗布動作小心而溫柔,自上而下慢慢的將卿月右臉頰的血漬抹去,怕碰到傷口引起疼痛,她只用指尖裹着紗布一點一點的將傷口周圍抹乾凈。
隨後她又從醫藥箱裏取出一塊乾淨的紗布,輕輕的將卿月臉上的水漬吸干,接着她極自然的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瓷瓶,打開軟木瓶塞微微傾倒,只見一滴晶瑩剔透得仿若清晨甘露的藥丸滾了出來,落在飛煙的左手心上,若是細細看去便會發現這滴藥丸竟隱隱泛着極淡的紅光。
飛煙以右手食指緩緩的揉着藥丸,藥丸竟奇迹似的變成如凝脂般的膠狀,隨後她小心翼翼的以指腹將膠狀的藥膏輕輕的抹在卿月的傷口上。
卿月立刻覺得右臉傷口上一陣透骨的冰涼,原本隱隱的疼痛感也漸漸消失了,待那陣透骨的冰涼感過後,便是微微的清涼慢慢透過傷口滲進了肌膚,十分舒服。
飛煙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猶豫,待她收拾完桌上的東西后,赫然發現面前的卿月正托着腮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這才突然醒悟自己剛才竟全然沒有徵詢卿月的意見,擅作主張的替她處理了傷口。
偷偷瞄了瞄卿月,發現她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反而斟了杯茶遞給自己,飛煙這才偷偷吐了吐舌、鬆了口氣:“謝謝。”
接過卿月手中的茶杯,飛煙才頓感忙碌后真是有些口乾舌燥,於是她不及顧忌形象的咕咚咕咚仰頭喝了個乾淨,放下茶杯后她拿起桌上的白玉瓷瓶,輕輕的放到卿月的手中。
“這個叫做‘艷雪冰露’,夜汐……說是療傷聖葯,連續抹上半個月,保證你的右臉恢復如初。”飛煙一邊向卿月解釋着,一邊不動聲色的偷偷打量卿月的臉色,見她沒有絲毫的不悅才繼續說著。
原來沐夜汐怕卿月還在惱着自己,連帶也不會接受自己好不容易求來的葯,因此他一回到庄內便直奔飛煙的屋子,硬是將藥瓶塞在了飛煙的手裏,十分嘮叨又緊張的將用法與用量仔細的交代清楚,不但催着她一定要立刻給卿月送來,還非常慎重的叮囑她一定要親自看着卿月抹上。
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瓷瓶,卿月兩道好看的柳眉不禁微微皺起,這麼珍貴的葯怕是世間難求,那條傻泥鰍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才得來的。縱然傷她的人就是他,反正她原本就沒將這事放在心上,更不會為了這事而耿耿於懷,因此也不願就這樣欠了人情。
於是,卿月將白玉瓷瓶退了回去。
“拿回去,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