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抽絲剝繭
小鳳凰是個懂得隨機應變的,見那隻手過來,沒有直接避開,這種時候最忌諱惹惱對方。她不動聲色的穩坐不動,微微笑道:“可是以前的事情,我當真是想不起來了,顧大哥還說要帶我回洛陽城去轉轉,沒準能夠快點恢復。”
顧武鐸應該是聽到了顧長明的名字,眼底閃爍了下,還是把手放下來:“長明應該同你說過,洛陽城的那對夫婦本來並非你的親生父母。”
“可我小時候的回憶都在那裏,不是嗎?”小鳳凰裝的一臉無辜,也不管能不能混過這一關了,好歹這人是顧長明的父親,她也不是扈敏兒!
“你是被藥物抑制了天賦的,那些記憶不用去洛陽城,一樣可以找回來的。”顧武鐸站起身來,深深看她一眼,“那你是答應了嗎?”
小鳳凰歪過頭看着顧武鐸,這人實在不好唬弄,比曲景山更難對付,她只能險中求勝了:“還是要等顧大哥答應了,我聽他的。”
顧武鐸似乎鬆了口氣,大概是料准了顧長明總會鬆口的,早晚的事情,不算什麼問題:“那你先好好休息,回頭長明來了,我會再和他說清楚權衡利弊的。”
“顧先生。”小鳳凰一副欲言又止的嬌俏模樣。
“你說,什麼事?”顧武鐸居然停下腳步,耐心聽她說話。
“方才你說只要服用了藥物,我的病會好的。”小鳳凰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夠想起來,包括我娘親和我說過的那些事情?”
顧武鐸的神情在瞬間凝結住:“你是說她給你說過其他的?”
“應該有說過,曲景山不是說,當年他有帶我單獨與娘親談心,如果娘親如顧先生所言,是那樣心細如髮的人,不會什麼都不留下就去了。”小鳳凰說的真假難辨,而且她本身是當真不能夠確定斟酌之間的可信度更高。
“這樣吧,你先服用一部分葯,這葯藥性剛猛,不能一蹴而就,慢慢來也好。”顧武鐸轉身出去,隨即取了一丸藥遞給她,“能夠恢復多少說不好,需要點過程,你也不必太着急,只要你的心在顧家,以後我和長明不會虧待你的。”
小鳳凰接過藥丸並沒有急急忙忙往嘴裏塞,顧武鐸的一雙利眼看着她,當真是一點破綻不能露出來。她將藥丸放置在床邊案几上:“既然是這樣,我入夜時再服用,至少有個心理準備。”
“已經入夜了。”顧武鐸直接答道,“你要是覺得睏乏,可以先休息。”
小鳳凰等他當真出了門,腳步聲極輕,若非她的輕功本身一流,差點就給忽略過去了。確認顧武鐸離開,她方才敢大聲呼吸了幾下,重新拿起藥丸來,她剛才說的話,一來是想打消顧武鐸的疑心,也是試探現下到底是什麼時辰,她昏迷了有多久?
此處雖然有門有窗的,可外頭分明不是自然光,這種情況之下最能夠混淆視聽。小鳳凰把藥丸拿起來,遲疑了下,囫圇吞了。
小鳳凰說到這裏,語聲漸低,微微垂下頭,再抬眼看向顧長明的時候,眼眸晶亮:“後來就很順利,我們幾個匯合,然後就遇到了你。”
“你服下藥丸以後出現了什麼情況?”顧長明哪裏肯讓她避重就輕,剛才柳竹雪可是說得很明白,曲景山正是因為小鳳凰才會真氣盡散的。結果,這會兒一個個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什麼都不願意多說了。
果然曲景山出來打圓場道:“能夠遇上就是順利了,別問太多,時間有限,讓她帶我們先離開。”
顧長明盯着曲景山觀望,那目光連曲景山這樣的老江湖都受不住:“我又沒有要害人之意,肯定是想要幫你們的。”
“你付出這樣多,我替她謝謝你先,這筆恩情以後我來替她償還。”顧長明清楚利弊輕重,果然沒有再追問下去了。
曲景山略顯尷尬道:“有什麼償還不償還的,這也不是一輩子了,會恢復一部分的。”
“曲門主也說是一部分,那就還是有所損失的。”顧長明重新把後背轉向他,“我們先出去再從長計議。”
“小顧,你真不往井口那邊出去了?”戴綿山是感覺不太妥當的唯一之人,“萬一她的記憶出現了偏頗,那邊走不出去,我們豈非前功盡棄了。”
曲景山爽利的爬上顧長明的背,嗤笑道:“她要是那麼容易產生偏頗,顧武鐸會花這麼大的心思心血在她身上?”
戴綿山頓時閉了嘴,曲景山這人要麼不開口,要麼一針見血的,反正他是說不過去了。但是又十分有道理,小鳳凰必然是有過人之處,否則顧武鐸這個局鋪得這麼大,豈非浪費了。
他默默不做聲,跟隨諸人的腳步。小鳳凰走在最前面,反過來還解釋給他們聽:“前面應該有個出口,出去是太后的寢宮,你們出去過了,但是並不曾走遠,至少連三十步都沒有離開過。”
戴綿山一聽,說的半分不錯。也就是戴果子鬧了點脾氣,蹲在個角落,隨即三人為了救人再次回頭走:“一旦走遠會有什麼問題?”
“很快會被發現的,這個出入口用來迷惑人,以為是個活口,不會多加思考。前面非但另有機關,而且有不屬於太后寢宮的侍衛重點把守。”小鳳凰眼底是化不開的愁思,“顧武鐸怕是在宮中上下各點都安排了眼線。”
“暗衛之中呢,暗衛之中有沒有他的人!”戴綿山心裏還牽記着皇上的安危,特別是眼前幾人暫時安全的情況下,那種提心弔膽的感覺更加扛不住了,“如今皇上身邊能夠做主的只有毛六。”
“暗衛之中應該不是他能夠觸手可及的範圍,所以他把皇上軟禁在了御書房。”小鳳凰伸出手指凌空點了幾下,“我們從井口出去,哪怕是運氣好,躲過機關,躲過看守,還要在宮中的地面走那麼長一條路,才能夠到御書房。到了御書房,又有誰能夠保證會放行我們去見皇上?”
“這地下宮殿中就沒有把守了?”這一次是戴果子發問了,“顧武鐸不會留幾個高手在底下?”
“相信我,最大的高手就是顧武鐸自己了,他要的是朝中官員的心之所向,還有皇上的妥協,並非像是齊坤門那樣的組織,網羅了各種高手在門中。”小鳳凰邊說邊掃了曲景山一眼,“高手自有高手的麻煩。”
曲景山冷冷哼了一聲把腦袋扭過去不看她,高手都不是這麼好伺候的,他當時採取的是散養在外的手段,除了任務之外,多半時間睜隻眼閉隻眼。如今,齊坤門才出現了一些動蕩,壓根維繫不了多久,說散就散了。
顧武鐸有了如此的前車之鑒,絕對不會選擇要求這樣的人留下。哪怕是不會武功的孫友祥,蘇旭這些人,用處比所謂的高手要大得多。
“齊笙可以算是高手。”顧長明才算是開口了,“他是我的師兄,而且這些年心無旁騖,比我練功要勤快的多。”
“他還心無旁騖,一心鑽研怎麼算計你和你師父的人,心術不正,我是不覺得他能比你厲害的。”戴果子才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所謂看到的都是他表現出來的,他為了你爹東奔西走的,哪裏還有練功的心思。”
“就是,我也瞧着小顧的武功要更菁純些。”戴綿山立時附和自家兒子,“小顧練的是正派武功,心術不正之人多少要欠缺些的。”
“父親當年沒有親自教授我武功,如今想來並非是他在朝中太忙,分身無術。”顧長明該想的已經都想到了,父親多半是早早算計到有這樣父子爭鋒相對的一天,若是學了同樣的武功,那麼軟肋弱點也都明擺在那裏。
如今,齊笙歸順在顧武鐸的身邊,而顧長明與齊笙是師出同門,相當於顧武鐸知曉這一門的弱點,而顧長明對父親武功的深淺依然是一知半解。
這一盤棋,顧武鐸實在下得太大,十多年甚至更長久的鋪就出這樣一個九霄鼓。
小鳳凰似乎與他心有靈犀,同時吟誦起來:“一擊鼓,草木生。二擊鼓,憶空白。三擊鼓,往昔傷。四擊鼓,歌笙逝。五擊鼓,求上蒼。六擊鼓,明心事。七擊鼓,暗生光。八擊鼓,路望斷。”
所有知情人的目光齊刷刷全部停留在她的身上,等着她把歌謠唱完。
“這首童謠是我娘親寫的。”小鳳凰一語驚醒夢中人,在此之前,若是有人在顧長明面前說,這首猶如夢魘般久久纏繞他們不去的童謠是皇上以前寵幸的嬪妃所寫,被其父顧武鐸拿來派了用處,他根本不會相信。
然而當事實一層層,抽絲剝繭般展開,又由不得他不信。
“最後一句呢?九擊鼓,之後又是什麼?”顧長明很少會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我不知道。”小鳳凰低頭苦笑道:“原來我一直是會唱的,但是九擊鼓之後是什麼,我想不起來。”
“興許不是你想不起來,而是,本身就沒有最後一句。”顧長明沒有再強求她,雖然在趕路,他一路警惕心始終高懸,彷彿完全應和了小鳳凰的判斷。他們這麼多人,一路走一路說話,若是有人防守,早該出現的,卻是一路平安無事。
從太后寢宮到御書房,在地下到底是怎麼個走向,顧長明雖然說不好,然而大致的路線長短是可以確定的,他們快要到了。
忽然,顧長明背上的曲景山一身痛呼,連趴在他背上的力氣都沒有,若非顧長明及時回身將人抄住,曲景山差點滾落在地。
諸人聚集過來一看,曲景山臉色慘白,人事不省,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抓心抓肺的折磨着他,讓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