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魚與鐵面枷鎖 下

第十二章 魚與鐵面枷鎖 下

看着嘴邊的那條魚,奧斯科獃滯了片刻,稍後他就從伊沃的臉上分辨出了凝重至極的神色,就知道一場大災禍要發生,他甚至都未開口詢問這條魚是否新鮮,就張大了嘴巴,費力的將這腥味濃重的魚咬碎吞進了肚子裏。

“這可能同樣會葬送你的生命,但這是我唯一能幫助你的!”

伊沃又補充了這麼一句,奧斯科滿肚子的魚肉與疑問,但到最後,他也只是信任的點了點頭,表示無論如何,都願意接受伊沃的這份幫助。

伊沃看到奧斯科的表現,也就不在言語,開始打掃起了艙室。一刻鐘過後,他看奧斯科仍舊神采奕奕的盯着他,他就猛然發現事情出了些紕漏――他忘了問那個老水手,這“死神的無聊”要多長的時間才會發作。

他焦急無比,眼瞅着船艙已經被自己打掃完了一半,就突然將半桶水全部傾倒了在地上,拎着空桶上了甲板,裁決騎士看到那桶中沒了水,也絲毫沒覺得有什麼意外。

片刻之後,伊沃又拎了一桶水回到了船艙里,他嘴巴里有些苦澀,至於原因,剛剛那個老水手告訴他,這毒素的發作時間大約在一個多小時后。這樣一來,他的這份幫助就全然起不到應有的作用,他看着奧斯科那張感激的面容,無論如何也鼓不起勇氣向奧斯科說上一句話。

他只能儘可能拖延時間,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內,伊沃消極怠工,直到前來催促了幾次的埃德文忍受不了,咒罵他這懶鬼幾句,將他攆出了船艙。

伊沃剛剛上到甲板上,就看到有兩名水手一臉不情願的神色下到了船艙里,一名水手拎着不知從船上那件器物上拆卸下來的木柴,而另一位則拿着兩塊窩成了火爐模樣的鐵板。

等這兩名水手出來、艙門關閉后的一剎那,伊沃手撫在胸前,從不祈禱的他,也禁不住為奧斯科祈禱了一聲。

在船艙內,奧斯科還全然不知道埃德文今天要怎樣對付他,說實話,十一天過去,奧斯科的**被酷刑折磨的虛弱無比,已經丟了大半條命,但他的精神卻愈加堅韌,能夠輕易的就抵禦住旁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他還在出神的想着伊沃給他吃的那條魚究竟有着怎樣的神奇作用,是某種巫術嗎?奧斯科也只能聯想到這方面,他滿懷期待的企盼着某種不可想像的奇迹發生,將他從苦難中拯救出來。

直到船艙里點燃的熊熊火焰將他從出神的狀態里驚醒了過來,他瞅着那火焰,第一個念頭是覺得自己今日身體的一部分可能要淬火,但稍後,他就發現了這個猜想完全不正確,因為他又看到了埃德文正拿着一把鐵鉗,夾着一件漆黑的金屬器物正湊在火上加着溫。

今日不同往日,埃德文那張蒼白的臉格外的惡毒,奧斯科在仔細打量了那鐵鉗上的器物,就全然明白了伊沃剛剛向他傳達的消息。

他知道埃德文準備幹些什麼,那鐵面枷鎖一旦溫度合適,就會套在他的臉上,他沒有把握能在經受過這痛苦后還留下性命,因此,他內心就稍微的有些驚慌,他想着他吃掉的那條魚為何還不發揮出作用?

終於,那鐵面枷鎖微微泛紅,埃德文獰笑着,鉗起那灼熱無比的刑具,逼近了奧斯科。

馬其斯目光一凝,手撫上了腰間的劍柄,但另一名裁決騎士的手按在他的手上,輕輕的搖了搖頭。馬其斯默默的嘆息了一聲,就與其他三名裁決騎士一起轉了頭,他們雖然享有血腥儈子手的稱號,但在這一刻,卻喪失了直面這殘忍的勇氣。

看到那刑具越湊越近,奧斯科甚至已經能嗅到臉上毛髮提前灼燒的氣味,在這極為短暫的時間裏,他竟然想起了鐵面王子的故事,就特別同情這位不幸王子的遭遇,接下來,他閉了眼,蠕動着嘴唇,開始輕聲念誦起一段古怪的禱文。

“這世間,有太多罪惡不能為我們雙眼所見!我們燃起火焰,卻驅不走真正的黑暗……”

禱文剛念誦到這裏,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叫聲就響徹了整艘船,水手們面色一悲,就開始默默的為奧斯科的不幸遭遇禱告了起來,伊沃更是無力的靠在船舷上,緊閉着眼睛,面容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埃德文喘着粗氣,就如同剛才的舉動發泄完了他的所有的精力一樣,他聞着那焦臭的味道,似乎也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有些恐懼,他想要退開幾步,卻雙腿無力的跌在了地上,他眼睛瞪的是前所未有的大,那時常被眼皮遮蓋的部位是密密麻麻的血絲。

慘叫聲過後,受刑者低垂着頭,全無動靜,奧斯科的苦難似乎就這樣全然結束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埃德文只是直直的瞅着奧斯科低垂的腦袋,直到自己劇烈的喘息聲逐漸平靜下來。

裁決騎士馬其斯目光沉重,當他上前將手搭在了奧斯科的脖頸上,他慶幸的察覺出這小夥子的血脈還在微弱的跳動着,但這也許並非就是一件好事,他瞅着宗主教埃德文,開了口。

“宗主教大人,他已經死了,我看……”

馬其斯的謊言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只因埃德文正在地上坐着,卻突然爬了起來,他似乎還不甘心受刑者就這樣死了,因此,他幾步來到了奧斯科的身前,先將手指探在了鐵面枷鎖的縫隙上,一會時間過去,他全然沒有感到呼吸氣流的拂動,他又不甘心將耳朵貼在了奧斯科的胸前,那裏也全然沒了心臟跳動的聲音,而且,埃德文還明顯的感覺出,奧斯科的體溫已經變冷。

“是死了,他就這樣死了!這可真遺憾,還有四天才能到達那該死的目的地,我簡直不知道要如何打發這該死的四天時間!”

埃德文先是這樣的咒罵了一聲,又看着奧斯科,他意猶未盡,卻不覺得能從一具屍體上獲得什麼樂趣,因此最後他朝着馬其斯開口說到:“扔進海里吧,就這樣扔進海里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埃德文意興蕭索,用雙手狠狠的抹去了臉上冷掉的汗水。

這下子,馬其斯又莫名的驚詫了起來,他剛剛還從奧斯科的脖頸上感覺到了脈搏的微弱跳動,何以埃德文會在親自求證之後,還有這樣的囑託,他可不認為宗主教埃德文會至此就放過奧斯科。

當他疑惑的再次將手放在奧斯科的脖頸上時,這一次,他指間再沒有感覺到任何微弱的顫動,而且,奧斯科脖頸的皮膚也已經開始變涼。

“難道他真的死了?”

馬其斯卻覺得不應該如此,他搭在奧斯科脖頸上的那隻手悄然的亮起了光芒,只一瞬間,他聚集了一些力量滲透進了奧斯科的身體裏。

他想着奧斯科可能是短暫的休克過去了,還想用自己的力量喚起奧斯科心臟的重新跳動,但是,當他的力量剛剛進入奧斯科的身體裏時,就遭受到了一股莫名力量的排斥,那力量堅韌無比,只一瞬間就驅走了他的力量。

馬其斯的眼前恍惚的燃燒起了漫天的火焰,他精神一凝,那火焰的景象就消失不見,他臉色驚訝萬分,卻不知道為何會碰上這樣的情況,沉默了很久之後,馬其斯才一把扯斷了捆住了奧斯科的繩子,將奧斯科抗上了甲板。

剛剛的一瞬間,他不但從奧斯科的體內感覺到了那莫名的力量,更感覺出了奧斯科的生命之火併未熄滅,雖然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導致了這樣假死的表象,但他卻認為,這對這個小夥子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等等!”埃德文突然從船艙里趕了出來,手上拎着上船之後已經不復再用的手鐐與腳鐐,馬其斯冷冷的打量着埃德文,他心裏清楚的知道這位宗主教還做着怎樣的打算。

他將奧斯科放在了甲板上,埃德文就上前來,親自的將手鐐和腳鐐重新的上在了奧斯科的手腳之上,做完這個工作之後,他似乎才全然滿意了。

馬其斯再次的抗起了奧斯科,來到船舷的一側,他刻意的背對着埃德文,在埃德文無可察覺的情況下,他手上悄然使力,分別將手鐐與腳鐐的一節鏈環擰開了口,之後,他就將奧斯科拋進了海里。

雖然埃德文全無所覺,但靠坐在船舷這一側的伊沃卻清楚的看到了裁決騎士手上的小動作,至此,他才長出了口氣,抑鬱的心情也有了些排遣。

一片浪花激起,船隻航行的速度是如何的快,片刻之間,奧斯科已經被大海吞噬的無影無蹤。

幾名站在船尾的水手,目注奧斯科落水之處,悄然唱起了彌撒的哀傷歌調。

奧斯科越沉越深,某一時刻,體內的一團火焰突然將他從昏迷不醒的狀態中喚醒。他剛剛恢復意識,就感受到了一陣無比的清涼,那清涼剛好能抑制昏迷前那灼熱的劇痛。他呆了片刻,就知道自己身處在那裏,求生的念頭也伴隨着那體內的火焰燃燒了起來,他奮力的遊動着,那手腳上的鐵鐐卻不但束縛了他的動作,更因為重量而不斷拽着他的身體向深海里沉去。

他發現自己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時候,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晚在海堤上碰見的那個老者。

“你欺騙了我,我的命運要是如此,我還如何兌現對你的承諾!”

奧斯科的心裏回蕩着這句話,但他的那雙手還是收攏在了胸前,緊緊的攥住了那一直系在脖頸上的骨頭吊墜。

他記得當時那老者告訴他:在你陷入深沉的絕望中時,緊握它,你才知道,它會對你產生多大的幫助!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僅剩下這個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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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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