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喝酒

酒酣之際鴻臚寺大廳中央有一隊少女翩翩起舞，便有大臣提議做詩以助酒興，韓王欣然應允。

尹慶之見對面席間站起一位約莫三十左右歲的男子，他對韓王行了一禮道：“臣有感而發作詩一首，望陛下與諸位點評。醉后樂無極，彌勝未醉時。動容皆是舞，花語總是詩。”眾人皆稱讚，出使過山韓的陳正起身道：“楊兄有此佳句，正也來湊湊熱鬧。舞轉回紅袖，歌愁斂翠鈿。滿堂開照曜，分座儼嬋娟。”不只山韓眾人就是連王仁甫、袁業名都覺得是難得的佳句。尹慶之這桌許是因為離中心較遠的原因，既不惹人注意也不注意別人，看着這一桌明爭暗鬥佳麗尹慶之倒也覺得有趣。

酒不愧是活躍氣氛拉近距離的妙物，推杯換盞之間席中的眾人就熟絡起來，明月高照之時大部分朝臣就告退以免耽誤明日的工作，韓王也說有些睏倦就先走了，餘下的眾人便又合成了兩桌。許是單純飲酒作詩無趣，山韓眾人便與大奉的朝臣打起了賭。一邊各出一人作對飲酒，一方堅持不住為一局三局兩勝，賭注倒是沒有特別指定可以飲酒也可隨意拿出個物件，不過想來在場的眾人皆是非富即貴想必拿出來的物件也不是凡品。

尹慶之看着袁業名與那名叫楊修的男子作對，這楊修卻也是有些才氣，不一會兒袁業名便連喝了三杯。袁業名之前就喝了不少，現在終於有些扛不住了拿出一柄摺扇道：“此物是我去大東城遊歷時碰巧遇見的，乃是虞大家的真跡。我今日對楊兄之才，心服口服。”眾人一看，還真是筆走龍蛇氣勢磅礴。

那楊修點頭笑道：“袁兄客氣了，今日只是小勝而已，承讓承讓了。”他此時好像正巧看見尹慶之旁邊的孟紅葯，眼神一亮道：“剛才觀虞大家的真跡有感，出一聯：家藏千卷書，不忘虞廷十六字。”說完就看向尹慶之。今日留下的人里除了韓遷、陳正這些大學士外都是些名門子弟，或許是想一報賠款之恨便有人鼓噪：“楊兄這上聯不知道奉國的諸位覺得如何啊？”

王仁甫看着面色苦笑的袁業名，又思量了片刻端起一杯酒道：“楊大人果然才華橫溢，在下佩服。”說完就幹了一杯。楊修見尹慶之老神在在，越發覺得對面的孟紅葯嫵媚誘人。他指着尹慶之問道：“敢問這位是？”

王仁甫見楊修指向意識模糊的尹慶之，便心知要壞。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回道：“這位是我大奉尹氏家主歸泊侯，尹慶之。”尹慶之本來就喝了些酒，此時已是深夜昏昏欲睡之時，意識模糊的他好似回到舊時，利用這難得的機會拉着袁媛閑聊，完全沒在意外界的事。

韓遷剛想阻止楊修就聽見笑了笑后問道：“尹兄可是有疾？怎的還要別人幫忙介紹。”聲音不大，可是在場之人卻聽得清楚，韓遷感嘆喝酒誤事，若是惹惱了尹慶之耽誤了大事可如何是好。正當他要呵斥楊修時，就看見旁邊的孔氏少主瞪了他一眼，到了嘴邊的話就收了回去，看得旁邊的王鳳熙暗暗嘆氣。

尹慶之仍沉浸在舊日的回憶中跟袁媛說著在她看來不着邊際的話，絲毫不在意周圍人詫異的眼光。倒是饒是自覺處變不驚的袁媛有些心神不寧道：“慶之，如此是否不妥？”

尹慶之聞言一頓，這才回過神來，可他惱了楊修打擾自己難得的聊天機會，他看着楊修低聲道：“你是？算了，你是什麼都不重要，喝你的馬尿去，別耽誤我聊天。”

楊修聞言也不惱，他又看了看孟紅葯大聲道：“久聞歸泊侯才名，今日終得一見，技癢難耐想與歸泊侯切磋一下。”

尹慶之順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因袁媛而受了冷落而頗有些幽怨的孟紅葯，心下有了個大概。他說道：“怎麼的？也是對對子唄？”

楊修故作大度道：“既然歸泊侯說對子，那就對子。不知咱們拿什麼做彩頭？”

尹慶之往碗中倒滿了酒，藉著碗中的倒影看了看自己，雖然個子不矮但卻是是有些胖，也比從京城出來時胖了些。可是自己這副面容雖然稱不上玉樹臨風，倒也不至於讓自己看着像個蠢貨吧？還是說在他人眼裏，自己這副尊容就像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想着想着他噗嗤一笑，看得周圍人都愣了一下。他皺着眉頭嘆息道：“大家都有些疲乏，若是還是剛才那般彩頭也忒是無趣，不若這樣吧，咱們誰要是輸了就答應對方一件事，怎麼樣？就當給大家提個神。”

葉輕眉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湊在袁媛耳邊輕聲道：“冤家看着吧，一會兒你就知道為什麼我不願意對上那怪人的原因。”袁媛聞言輕輕點頭。

楊修是楊家嫡出第二子，早年間高中過狀元，更是有“對狀元”之稱，哪裏會怕了“紈絝子弟”似的尹慶之，後者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更是甚和他心意，他卻不願別人說他欺負人緩聲道：“只要不違世俗禮教，不禍及他人，如何？”

尹慶之點了點頭后道：“好，什麼時候累計三次對不出就算輸，你先來。”

楊修張口就道：“東啟明，西長庚，南箕北斗，吾乃摘星子。”眾人吸了一口涼氣。

尹慶之打了個哈欠：“春牡丹，夏芍藥，秋菊冬梅，汝本栽花匠。”說完便出了一聯“煙鎖池塘柳”，眾人驚呼“大妙”之後又驚嘆聲四起。

楊修左思右想，許是因為思慮過度的緣故，竟是無比頭疼。過了半晌他才道：“在下認輸，往歸泊侯指點迷津。”

尹慶之道：“桃燃錦江堤，一次了，到你了。”眾人此時卻是反應不過來了。

楊修振奮精神，指着遠處的兩座高塔道：“雙塔隱隱，七級四面八角。”眾人皆知今日不虛此行，無不正襟危坐以待佳句。

尹慶之抬起孟紅葯玉手撫摸道：“孤掌搖搖，五指三長兩短。”孔氏子心道：“怕是今日不能善了，一會兒得尋思讓韓遷把表兄的面子保下來。”

尹慶之喝了口酒道：“有三分水二分添一分明月一個美女對月人間天上兩嬋娟，這個容易了吧。”

在旁人的驚訝聲中，楊修終於徹底醒了酒，他暗暗後悔覺得今日是要栽了，可是怎麼也想不出只得又道：“在下不能，往歸泊侯賜教。”

尹慶之哈哈笑道：“從五步樓十步閣望百步大江五百羅漢渡江岸邊波心千佛子，你這人怎的如此不堪。我還有一聯，不若這樣咱們一聯定輸贏如何？”

楊修心知必是千古難遇的絕對，可是若是直接認輸以後如何能抬頭做人，便道：“還請歸泊侯賜教。”

尹慶之道：“寂寞寒窗空守寡，若是你們山韓旁人對上了也行，就當咱倆打平，換人也可，繼續也行。”

山韓眾人無不暗暗思索，可是許久過去也無一人吱聲，半響后才聽見楊修道：“這等千古絕對，不知侯爺可有下聯啊。”好似他打定主意，尹慶之不過仗着見識多佔他便宜，若是尹慶之也對不上來，便也能有個說辭找個台階下。

尹慶之笑了笑道：“蒼茫荒草苦茹荼，如何啊？是不是我該提條件了。”

楊修這才苦笑道：“定當從命。”

尹慶之輕聲道：“你這眼睛太討厭，把眼珠給我挖了。你這嘴太惡毒，把舌頭給我拔了。”說完眾人大驚，楊修剛才卻有些不遵禮數，可尹慶之的報復更甚。

孔家子用眼神示意了下韓遷，可是後者好像如剛才時一般巍然不動。他只好站起身道：“歸泊侯，楊兄舉止是有不妥，可是您這玩笑開得可是有些大了。望您看在他酒後失言的份上，原諒他這次，孔家、楊家感激不盡。”說完便拱手行了一禮。

尹慶之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孔家子問道：“你又是那位？”

“在下山韓孔家孔涵仲，望侯爺給楊修個機會。”尹慶之眼中孔涵仲雖然是求人的姿態，可是卻在語氣中聽出一股頤指氣使的味道。

尹慶之問道：“這樣吧，咱們再比一次，還是老規矩你若是贏了就依你，若是輸了就聽我的。如何？你說比什麼。”

孔涵仲心道這一次就當千金買馬骨，道：“好。既然楊兄是因誤事，那咱們就以酒作詩如何？半柱香之內做完，讓大家評判。“這孔涵仲前幾日暢飲之時有感而發得一首眾人皆贊的佳句，便想討個巧。在他想來無論何種佳對只要閱歷多些便可從容化解，可是作詩一道，好詩一般流傳甚廣，尹慶之就算見識過也不好把別人的著作加在自己頭上，若是靠自己苦思冥想就他一副蠢豬模樣有哪裏能在短時見內得一首佳作。

尹慶之道：”好，你先。”

孔涵仲朗聲道：“春城兒女縱春遊，醉倚層台笑上樓。滿眼落花多少意，若何無個解春愁。”聽得眾人暗暗點頭。

尹慶之疑惑道：“如此女生女氣，真是你做的？不是那位名門閨秀代勞吧？”

孔涵仲嚴肅道：“孔家子弟，怎會做那有辱斯文之事，還請歸泊侯作一首以長男兒風範！”

尹慶之幹了一碗酒後大聲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王夫子，袁世兄，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此詩一出，孔涵仲楊修大驚失色，其餘眾人無不擊節讚歎。

葉輕眉輕聲疑惑道：“這詩真有這麼好？”

袁媛平靜道：“單憑這一首，便可在咱大奉換個探花郎。”

“那你怎的如此~？”葉輕眉更加疑惑了。

“平靜是嗎？因為在京城我就試過這位侯爺的文采，由此佳作也不稀奇。”袁媛又嘆了口氣。

“那你為何有如此嘆氣啊？”葉輕眉覺得越來越搞不懂這位帶來歡愉的袁家。

葉輕眉苦笑了聲，看着面露笑意的尹慶之道：“因為理解你為何不願招惹他了。”

尹慶之沒聽見袁、葉二人的悄悄話，只是對孔、楊二人道：“願賭服輸？”二人面帶憂色地點頭稱是。

尹慶之柔聲道：“既然是因為喝酒誤事，二位就互相喝酒吧。喝到，我說停為止。”他看了看桌上的酒後又道：“這酒是女人喝的忒沒意思，紅葯，你讓人把漢城的春釀都搬過來。讓他們嘗嘗男人該喝的酒！”席間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小會兒后見外面來了一隊大車，載着平時有市無價的美酒時才反應過來。無不驚駭咋舌議論之聲四起，他們心道：“春釀酒勁兒何止青酒五倍，這位侯爺是要喝死這二人啊！”坐在最後的一名書生打扮的人趕緊緊忙出去了。

尹慶之未受眾人議論之聲的影響，他疑惑道：“喝吧兩位，莫不是要反悔？”在他的注視下，兩人開始一杯杯的喝了起來。不過喝了七八瓶春釀之後，楊修與孔涵仲就倒地不起，尹慶之叫人扶了三四次之後，這才問道：“二位不喝了嗎？可是要反悔？”

山韓以儒門立國，最重聲名。二人一聽怕是有辱家門，便強挺着又喝了一瓶。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來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他一進來就對尹慶之拱手行禮道：“在下孔家孔方卓參見歸泊侯，小子們實在是年幼不懂事，還望侯爺看在他還年輕的份上給他個機會，我孔家定當上面重謝。”

尹慶之笑道：“好吧，千世孔家的還是得給些面子。”他對二人道：“今天就到這兒吧。長個記性吧。”話音一落，就聽見咣當兩聲，原來是孔、楊二人皺聞喜訊剛反應過來，一個沒坐穩就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