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司機
第一章老司機
老司機帶帶我。
這大概是時下還算正在流行的調侃。作為一名擁有豐富駕駛經驗的司機,我也沒想到有一天老司機三個字就這麼火了。
我真的是一名司機。
你聽。
“乘客您好,尊老愛幼是我們的傳統美德,請主動為車廂里的老幼病殘孕和帶小孩的乘客讓座謝謝。”
車廂的吵鬧聲有點大,以至於廣播的聲音在此刻好像變成了嗡嗡聲。我又播放一遍見沒什麼效果,索性關了廣播。
“三毛,你又過來跑末班車。”
“生活所迫,沒辦法。”我從窗戶給剛跑完最後一趟的趙師傅扔了根煙,自己又點了一根。他倚靠我的車門探頭往裏邊瞧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公交車還開着後門,很多時候都讓他以為我有什麼特殊怪癖。
“也不知道公司怎麼想的,最後一班車定到半夜12點,這會哪還有人坐公交。”
“為人民服務嘛,這會下班的都是苦逼上班族,怎麼捨得打的,我們多出一趟他們也就省了不少。”
“仁義,有覺悟。”趙師傅豎起了大拇指:“還是你們年輕人有幹勁。得,不耽誤你忙乎了。”
“行,回頭喊上李師傅、林師傅,我們幾個來幾圈。”
“沒問題。”
趙師傅一邊往外走,一邊頭也不回的朝我擺擺手。他看不到車內的這些生物,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我覺得有句話其實說的在理,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晚上睡覺的時候,那些千奇百怪的軀體和面孔不會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郊區的總站本來就沒幾輛車,晚上10點多就沒什麼員工了,整個車站除了我便只剩下一個門房老頭。
老頭姓張,再過一個月就要退休了。聽老張頭說,接他班的也是一個年輕人,公司為了解決我的生活問題,特意派了一個女生來接張老頭的班,說是讓我們倆個先接觸一下。乍看上去有點7、80年代的包辦婚姻。可我挺感謝公司的,畢竟他們是真為我考慮。
車廂吵鬧的聲音更大了,有些人還帶着哭腔,哭泣聲尖細又刺耳,就和踩了貓尾巴一樣,只是這聲音持續的更長,也更讓人頭皮發麻。我回頭瞥了一眼,是個雄性在哭,哭的十分傷心。
沒錯,我用的是雄性這個更容易辨別性別的稱呼。
乍一看上去這個人像個人類,一樣的四肢,一樣的外貌,但是他頭上長着兩根長長的觸角,有點像鯰魚鬍鬚的百倍放大版。觸角大約二十多厘米,彎彎的垂下來。哭的時候眼淚就順着觸角往下滴,一滴一滴的藍色液體有些滴到他的身上,也有些滴在車上。
他的淚腺在觸角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在他旁邊坐着一個就像數碼寶貝里的甲蟲獸,只是身材和人類差不多大,坐着的時候就和背個後背包差不多,身體前傾才算坐的舒服。他坐了一會,發現坐着還不如站着舒服,索性從哭泣的男性身邊站起來,抓着扶手站在一邊。他那兩隻佔了大半個腦袋的眼睛和那個雄性的眼神差不多,流轉着一股悲涼。只是可能他有堅硬的外殼,所以他比那個哭泣的男性堅強了許多。
在他周圍還站了幾個奇形怪狀的蟲族,樣子都比較醜陋,手腳也通常在四到八個左右。類人族更喜歡坐着,這一點和人類倒是十分相似。
儘管每一個周一的晚上我都會見到無數雙類似甚至比這更悲涼的眼神,卻也只能暗自嘆息一口。
沒辦法,我只是一個夜班司機,只負責送他們到聯合指揮部的這段路。儘管我知道,到了聯合總部,他們會乘坐飛船回到屬於自己的星球,興許回去之後的境遇可能比鑫胖國家隊輸了球挖煤還慘,但我一個夜班司機也無力改變他們的現狀。
聯合總部有聯合總部的規則制度,遣返他們也都是根據制定的規章,誰也無法更改。這很絕情,但至少保證了地球和銀河所有種族的和平相處。
一根煙燃盡的時候,車身劇烈的晃動起來,就好像有一幫人在這輛公交車開了性愛派對一樣,晃的很有節奏。
不遠處,地面忽然裂開了一道幾米長的縫隙,緊跟着電梯從地下升上來。倆個穿着迷彩的武裝軍人押送着一個帶着手銬腳鐐的女人從電梯往這邊走。老張頭也從門房過來,手裏拿着一個登記簿,等女人上了車,他在乘客列表的最後一格劃上了對號。至此,我今天要送的客人已經全部上車。
“這幫公交車司機,每次到下班這個點都跟開了跑車一樣,要不是他早回來十分鐘,你早就出發了。”
我知道老張頭是心疼我,擔心我遲到。我從臉上擠出個笑容:“沒什麼事,到了總部的時候把事情說明就好了。”
“你呀,整天就知道個樂呵呵,你看人家小李,跟你一樣都是夜班司機,人家沒兩年便調了崗,擔任了隊長的職務還是一家公司的CEO,你小子也不知道努把力。”
“升職就不想了,能平穩的做了這最後三年調入總部做個文職就差不多了。再說了,人家小李是夜班司機不假,可人家是給領導開車,情況能一樣嘛。”
“哼。”我知道老張頭這一聲哼出自哪裏。
當初那個崗位本來屬於我,可小李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只有這個崗位才能讓他和談了三年的女朋友結婚,他說的很慘,就差給我跪下了。我心一軟,就自動申請了現在這個職位。
聯合總部里所有人的身份都是秘密,也不能被總部以外的人知道,我們在社會都有各自的一套身份。比如趙師傅,我們都是公交車站的司機,他的生活更多是老婆孩子熱炕頭。比如我和小李入職的時候,我們都是普通的上班族,現在我還是一個上班族,小李已經成了公司的CEO。
我們在聯合總部的位置變化也會影響現代社會的位置。畢竟我們大部分時間都要生活在現代社會。
我已經不敢奢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了,因為近幾十年還沒有夜班司機能夠平穩的退休。我幹了七年,算是近些年任職最長的夜班司機,還有三年就可調入總部任文職,在現代社會也可以忽然拆遷、或者中了大獎變個暴發戶。
“行了,說再多你也當耳旁風,我懶得多放屁。”老張頭說著往車裏瞅了一眼:“你小子今晚當心點,老子還等你回來跟我一起喝退休酒呢。”
“放心,那瓶酒我都惦記好久了。再說了,這幾年我該見的場面也了不少。”話雖然說的輕鬆,但我還是檢查了一遍眼前的儀錶盤。這看上去是個儀錶盤,但它卻能在關鍵的時候救我的命,尤其是在手銬腳鐐同時出現的時候。
你看,壯如甲蟲獸具有攻擊性的鍬星球的蟲族都能在這輛車隨意走動,但是那個女人卻被固定在最後一排,周圍還開啟了一層流光瑩盞激光幕。別說她要硬闖,就是皮膚沾了一點激光幕,也會瞬間被燒成灰燼。
兩名武裝警衛在把女人固定好之後也下了車,一左一右站在門口朝我敬禮。到不是因為我的官大,實在是這場面更像荊軻去刺殺秦始皇的時候,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我們國王一定會把我送到銻礦,那些礦石會腐朽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我不要。”
車子剛剛發動,那個哭泣的傢伙便不顧一切的朝架勢位置撲過來。就在這一瞬間,儀錶盤忽然光芒大漲,一層淡藍色的粒子光幕將我瞬間籠罩的同時,也將那個傢伙狠狠彈了出去。
“這位乘客,請保持克制,否則我將採用武力。”隨着我的聲音,一架巴掌大小的飛機從後視鏡飛了出來。
“鎖定目標,隨時可以攻擊。”
機械且冷酷無情的聲音宣告飛機已經鎖定了那個魯莽的傢伙。他一屁股坐在車廂通道,全身的力氣好像在那一剎那被抽空。或許,他已經明白自己接下來將要走的路。或許,他已經從其它同族那裏聽過在其他夜班司機那裏這麼魯莽的下場會是什麼。
至少,他現在還有時間可以思考對策。
當然,那是在我把他送到總部之後了。
“咯咯……”
後排的那個女人似乎被魯莽的傢伙逗樂了,似人類卻又像被捏住嗓子的咯咯聲就好像就走夜路時的風聲,詭異又讓人毛骨悚然。雷頓星球和人類相似度達到99%,只有一點例外,她們吃什麼補什麼。
比如吃一口鍋,她們就能補充大量的鐵元素。但是雷頓星球的居民顯然不是素食主義者,她們只對其他種族的腦汁感興趣。吃了其他種族的腦汁,她們便繼承了其他種族的思想和文化。
沒錯,我說的是她們。
雷頓星球所有的居民都是雌性,並且她們的政治主張是消滅所有種族的雄性。
我瞥了她一眼,她也朝我這邊望來,還是咯咯的樂。我縮了縮脖子,頭皮有些發麻,索性一腳油門轟到底,直奔聯合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