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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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簡揉了揉耳朵:“知道了。”
“你還能坐得住?這場戰能打得贏嗎?”顧居敬在旁邊坐下來,嘆了口氣,“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戰事一起,老百姓又要叫苦不迭了。”
顧行簡將書放在桌上:“這樣也好,能挫一挫金國的銳氣。”
顧居敬奇怪道:“你不是一向主和的嗎?若是英國公他們勝了,往後朝中的局勢就對你不利了。”
顧行簡不以為意:“金國內亂,完顏宗弼主戰,想撕毀和議南下。這次與其說是我們北伐,不如說是自保。以現今的國力,要想戰勝金國幾不可能,金國也勝不了我們。最後必定再次議和。若是英國公戰場上表現好一些,議和之時,便能不被金國掣肘。”
顧居敬想了想,拊掌道:“皇上畏懼金人,現在雖然一時被說服,但很快就會後悔,想要議和。到時,朝中沒有人比你更了解金國,皇上必定會再啟用你。你都算好了,是不是?”
“不用算,時局如此。”顧行簡拿起桌上的書,找了布仔細包好,淡淡地說,“我帶崇明出去吃些東西。晚歸。”
顧居敬還在想今日聽到的消息,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他越想越覺得不對,這傢伙停官停得剛剛好,既不用與主戰派的人為要不要出兵爭論,又能避過朝官募捐軍餉一事。
等他想再問兩句,屋子裏早就沒有人了。
***
吃過晚飯,夏初嵐帶着夏衍到了三房。三房住在偏院,跟主院隔着一片杉樹林,到了夜晚也是涼風習習。
之前夏初嵐已經讓六平來報過信,夏柏青便在堂屋裏等着他們。
偏院這邊比不上主院,堂屋只面闊一間,陳設簡單,書倒是隨處可見。夏柏青身穿襕衫,坐在榻上與柳氏下棋。夏靜月在旁邊做針線,時不時看看花架上擺着的那盆鳳仙花,紅如霞光,開得正好。
“三叔,三嬸!”夏衍在門外叫道。
夏柏青抬起頭,立刻站起來:“嵐兒,衍兒,你們來了。”他剛剛不惑,滿頭青絲,唯獨兩鬢有些霜白。這頭髮,是三年前夏柏盛出事的時候,生生急白的。整個人很清瘦,身上的衣袍都不太撐得起來。
柳氏看到姐弟倆來了,也很高興,跟着起身。
夏初嵐和夏衍進來行禮,夏靜月連忙去搬了兩張杌子過來。寒暄過後,夏初嵐道:“三叔三嬸,你們是長輩,快坐下吧。”
“三姑娘,真不知道怎麼感激你才好。聽說為了你三叔的事情,你受了不少的委屈。”柳氏愧疚地說道,“我跟月兒終日在內宅,也沒個主意,多虧你幫着出頭。我們本來想親自過去道謝,又怕打擾到你休息……”
夏初嵐擺了擺手:“三嬸不要見外,都是一家人。三叔平日裏也幫了我許多,而且這次的事本就因我而起。好在現在都沒事了,這次過來,是想向三叔請教。”
“你但說無妨。”夏柏青抬手道。
夏初嵐看向夏衍,讓他自己說。夏衍便把想考補試的事情說了,最後拜道:“衍兒請三叔指點。”
夏靜月端來冰好的酸梅湯給他們喝,聞言吃了一驚:“六弟弟,你要考那麼難的補試?大哥當初去考的時候,年紀比你還大,可是連題都沒有做完呢。”
夏衍一邊喝酸梅湯,一邊不好意思地說:“五姐,我也沒有把握,所以才來問問三叔的意思。這酸梅湯真好喝,謝謝你。”
夏靜月甜甜地笑道:“你慢點喝,還有。”
夏柏青看着夏衍,沉吟了片刻。夏衍平日有什麼不會的,也會拿過來問他。他對這個孩子的實力還是知道的。
“衍兒悟性高,學習也刻苦,試試倒也沒什麼。雖說太學錄用學生的平均年齡在十五歲,但若考不上,也可以先當個外捨生。國子監裏頭藏龍卧虎,對衍兒來說,的確更好。當初顧相就是只當了一年的太學外捨生便參加科舉,最後連中三元的。”
夏衍連忙說:“三叔,我怎麼敢跟顧相比呢?我只要能在太學聽到顧相講一堂課,就知足了。”
夏初嵐只知道顧行簡是少年狀元,倒沒想到他這麼了得。難怪被讀書人奉若神明。若不是吳志遠的事情,她對這個人還是挺好奇的。
“既如此,那接下來請三叔幫衍兒準備補試,娘那邊我去說。”
夏衍雀躍,忙站起來向夏柏青鞠躬。夏柏摸着他的頭,說道:“衍兒,時間所剩不多,你得辛苦些。”
“我聽三叔的,我不怕!”夏衍堅定地說道。為了那個目標,為了能夠一睹那個人的風采,什麼苦他都能吃。
夏初嵐又問了夏柏青有關補試和國子監的一些事情,夏靜月也在旁邊津津有味地聽着。她時不時地看向夏初嵐,燈火在她臉上投出暖暖的光暈,眉目精緻如畫。她心想,三姐姐真是好看,那種淡然大氣,不俗不媚,想模仿都模仿不來。
一屋子的人正有說有笑的,思安跑進來,在夏初嵐耳邊說:“姑娘,顧家那個先生來找您,此刻人就在門外。”
夏初嵐一怔,立刻站起來道:“三叔三嬸,我有些事,離開一下。”
……
大概是白日下過雨的緣故,晚上還有風,廣袤的夜空漂浮着幾朵淡淡的雲。
夏初嵐也不知自己為何走得很快,並且沒讓思安他們跟着。等到了門口,她才停下腳步,調整了一下呼吸,從容地走出去。
街上還有過往的行人,旁邊一家店的門口豎著杆子,上面懸挂燈籠,被風吹得輕輕搖晃。那人站在燈籠底下,眺望着長街的盡頭,身影清雅至極。俊秀的少年侍從站在他身後,也頗吸引眼球,但風采卻遠遠不及他。
這個人明明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方外之人,偏偏身上又有那種權貴階級才有的壓迫感,當真矛盾。
她忽然想起來那日顧五好像以兄長稱呼顧居敬,顧居敬的弟弟,豈不就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宰相公務繁重,朝乾夕惕。逢節令都未必可以休假,更別說像這樣的日子在外逗留。也許只是從兄弟罷了。
夏初嵐走過去,站在他的背後:“先生找我?”
顧行簡原以為要等一陣子,沒料到她這麼快就來了。
他轉過身,見她換回了女裝,玉雪瓊花般,覺得還是這樣更好看些。他將手中提着的布包遞過去:“昨日撿到姑娘的書,看到其中有些殘頁,便帶回去幫姑娘修了修。”
他是特意來還書的?夏初嵐打開布包,裏面正是那本不見的《夢溪筆談》,原本破損的地方被補得整整齊齊,比書坊里賣書的人補得還要細緻。她也想過修書,這樣能讓書的壽命更長一些。但是她自己不會,書坊里的人又怕不盡心,因此一直沒動過。
“多謝先生。先生修得實在太好了,不勝感激。”夏初嵐翻着書,由衷地說道。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討要,沒想到對方主動送回來了,還幫忙修好,真是意外之喜。
崇明在旁邊扁了扁嘴,暗道,相爺這手本事可是在館閣跟人學了好多年的。多少高官拿着昂貴的古籍求着相爺修補,都被相爺拒絕了。為了修這本書,相爺昨夜可都沒有睡。
顧行簡看到她高興,嘴角也浮現出一點笑意,忽然就想起以前在國子監的那些學生來。對於愛書讀書的孩子,他向來是喜歡的。
“你為何看這本書?”他問道。眼下稍微有些財力的人家,也都讓女子讀書,但是讀的書還是局限於五經,諸子,像這樣涉及知識面極廣的雜談,連參加科舉的試子都未必看。
夏初嵐很自然地說道:“最早是看到熙寧年間與遼國劃定邊境的事而仰慕沈公的才學的。”
顧行簡意外,熙寧是南渡以前神宗的年號了。熙寧八年,沈括奉命出使契丹,與遼國解決邊境問題。當時遼國大臣提出以黃嵬山和分水嶺為界,本朝的官員甚至都不知道這兩個地方在哪裏。沈括根據兩國以前來往的文書,提出以石長城為界,沒讓遼國侵佔一里地。
這件事一直被引為佳話,成為文官不費一兵一卒捍衛領土的美談。
顧行簡是監修國史,又是沈沖的學生,所以對這段往事知道得很清楚。如今連很多新入朝的年輕官員都已不知此事,沒想到她……還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崇明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兩個人都望向他。他摸着肚子,低頭委屈道:“爺,我餓了。”
顧行簡會意,對夏初嵐道:“我們還要去夜市,就不打擾姑娘了。”說著舉步便走。
“爺,您真的知道夜市在哪裏嗎?”崇明擔心地說,“從我們住的地方到夏家不太遠,您卻走了很久……”他還以為相爺在體察民情呢。
夏初嵐看到顧行簡停下來,認真思索的表情,想起第一次見面,他就走錯了地方,不由笑道:“先生對紹興不熟吧?若您不介意,等我片刻,我帶你們去夜市。當做謝謝您幫我修書。”
顧行簡回頭,淡笑道:“那就有勞姑娘了。”
顧行簡和夏衍走在前面,夏初嵐慢慢跟在後面,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那人清瘦的背影上,又越過肩頭看他的側臉,略略出神。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這麼在意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男人。或許是那夜他的懷抱太溫柔,或者是他修的書太漂亮工整,亦或是他談吐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清貴之氣,都不自覺地吸引了她。
曾經也有一個人,如星辰般降落在她的生命里,幾乎改變了她的人生。她礙於種種理由,始終沒有把對他的感情宣諸於口。直到如今分隔在兩個時空,再也不可能對他親口說出,多少變成了一種遺憾。
這個人跟他同樣出色,不論是身上的風采,還是遮掩不住的才情,更兼如山,如水般的氣質。
她終於知道,有白首如新,亦有傾蓋如故。
顧行簡發現身後那人一直在看他,裝作沒有察覺,繼續若無其事地與夏衍說話。
等到了夏衍的住處,夏初嵐和侍女去弄湯水,顧行簡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四處看了看。幾乎都是書,牆上掛着幾副字,並非出自名家之手,但大都是激勵人上進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