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彩鸞歸令6
眼下也不是責怪的時候。眼看着金兵越聚越多,已然開始封鎖營地。
一金兵正從營帳前奔過,許是匆忙,並為瞧見營帳后的幾人。
魏林幾個吐了口氣,而七娘卻越發揪緊了心。
那個方向,是完顏亶的營帳!
金賊的營地死了金兵,自然是佈防上的大事。完顏亶何其敏銳,一旦察覺,必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七娘深吸一口氣,一把抓上魏林的手臂。這雙手臂,可比在太學時結實許多。
她方正色道:
“你們每人都分開,裝作查驗,分頭離營。”
“你呢?”魏林看着七娘。
來不及感傷,也來不及有甚情緒,她看上去頗是平靜,不過比劃兵書一般。
“方才那人是去告知完顏亶的。”七娘道,“他早防着我,如今出事,第一個想到的定然是我。你們帶着我是走不掉的。”
“祁莨!”魏林粗喘着氣。
印象中,小祁莨遇事便慫的很,要麼靠着鄆王,要麼靠着陳釀。可今日的言語,卻判若兩人。魏林一時有些恍然。
不待他猶豫,七娘一把推開:
“快走!”
話音未落,積聚的金兵已然數倍之多。
七娘掃了一眼,緊咬着牙:
“越發多了……魏大哥,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快些!”
金兵的聚集是難以辯駁的事實,若強行帶走七娘,只怕落得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
魏林遂一抱拳:
“我再想法子。”
說罷,七娘便向外狂奔。金兵見着,霎是一驚,驀地一擁而上。若放走帝師,他們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魏林一個轉身,帶着人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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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夜色下,七娘躲着長裙奔跑,金兵前後堵截。跑了幾圈方有人察覺,帝師似乎並不是在逃,只是圍着營地跑圈。
是在練兵?她一個女人,也不上戰場,練什麼練?
七娘纏足,本就行不快。加之金兵人多勢眾,不多時,便將七娘牢牢困住。
方才狂奔,她早已氣喘吁吁。此時驀地停下,她腿一軟,直直跌坐在地。
恍惚間,餘光看向遠處。暗夜中,那些人影漸行漸遠,她方吐了口氣。
七娘還沉浸在適才的慌張之中,忽覺頭頂一個暗影壓下來,天色已夠暗了,可這個影更暗。
“謝七先生,你這是何意?”頭頂傳來完顏亶的聲音,陰沉又詭譎。
七娘抿唇,並不言語。
任他怎樣想!逃跑也好,胡鬧也罷,只要她不開口,他便只能瞎猜。
“先生迫不及待地想要歸宋?”他戲謔一笑,“阿亶早說過,先生可以與我打賭。不論輸贏,我皆放你。先生怎就非要如此行事呢?”
話音剛落,他遂朝七娘攤開手,要扶她起身。
七娘緩了緩氣息,並不理他,只自己撐着起身。
完顏亶的手在空中懸了半刻,終是收回,只笑了笑。
七娘頭一轉,剛行幾步,便有兩個金兵抬手攔住。
七娘頓住:
“阿亶,你什麼意思?”
完顏亶朝金兵揮揮手:
“讓開!先生要回營帳歇下,你們好生護着。”
金兵們自明白他的意思。
出了這樣的事,七娘或許脫不了干係,每走一步,都必須謹慎跟着。
“先生,”完顏亶又喚道,“方才死的人,是先生的手筆么?”
“不是。”
說罷,七娘徑直回了營帳。攤開手掌來,已是滿掌的冷汗。
通常而言,七娘便是承認殺人,完顏亶也不會拿她怎樣。況且一力擔下,也洗刷了魏林的嫌疑。
看上去,的確兩全其美,應當認下。
可偏偏問話的是完顏亶,他是最不講“通常”之人。
想來,二牛既是心中有怒,一擊致命並不能解氣,定有拳腳衝突。以此判斷殺人者的性別,簡直易如反掌。
真要撇清與魏林他們的關係,只能說並非她所殺。
她嘆了口氣。
今天的一切來去匆匆。滿懷的希望與興奮,霎時化為烏有。
這又是一次,她似乎與釀哥哥近在咫尺。到頭來,卻依舊遠隔天涯。
七娘顫抖着自袖口抽出那幅肖像,細細端詳。每一個落筆,每一根線條,她都能明白他那時的心境。
他勾勒面貌時線條不勻,顯然是猶疑了。
十年了,想來他是在猶疑,她的面貌是否還是如此。
七娘又嘆一口氣,將肖像摁在懷中。她雙肩微微抖動,蓋在腿上的被褥暈開一滴一滴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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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風聲走漏,魏林的具體計劃、行事時間並未告知陳釀。
他收到魏林的來信,已是兩日後。
這日烏雲蓋頂,天氣格外悶熱。傍晚剛打過幾聲雷,卻不見半滴雨水。
“怎樣了?”一旁的史雄又擔心,又好奇。
陳釀看過疊好,只道:
“救回來了。”
史雄這才吐了一口氣。他轉眼看向陳釀,卻並未見意料之中的興奮。
這,有些不對勁吧?
史雄蹙眉,方道:
“人已救回來。兄弟,你怎的還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不待陳釀說話,史雄又道:
“不會是還未見着人,越發想得厲害?”
“許是吧。”陳釀低頭說了句,“眼下四處征戰,七娘行在路上不安全,在魏林那處待一段日子也好。”
史雄點頭:
“正是這個理。此時魏大將也還埋伏在那處,七娘子若往咱們營地來,恐易暴露啊!”
這個道理陳釀自然明白。故而,對於魏林的安排並無異議。
只是一日見不到七娘,他總有些心慌,生怕出了意外。
史雄好言勸了一回,方才去了。
陳釀半卧在床上,又咳了一陣。這樣的天氣,總引得病情反覆,加之為七娘憂心,臨到天亮,才勉強睡了一陣。
七娘那邊的後顧之憂解決了,陳釀又一頭扎進輿圖兵書,自是一番廢寢忘食。
終於,等來這一日!
那日的天暗沉沉黃朦朦的,天上便似要落下黃沙,直壓得人喘不過氣。
幾隊人馬高舉着韓家軍、岳家軍的戰旗,浩浩蕩蕩而來。
另一邊,自是完顏亶。
他胯下一批棗紅駿馬,襯得整個人高大威風,再不是那個十二三歲,為文章瘋狂奔走的小阿亶了。
大風又開始刮,捲起細沙石子,扯得旌旗翻翻,發出似嘶吼的低吟。
雙方皆來勢洶洶,毫不示弱。
一場大戰,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