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彩鸞歸令5
這個賭注,未免太大了些。
七娘看着完顏亶,神情越發謹慎。
事實上,完顏亶根本沒必要與她賭。即使七娘不願,他自用強也就是了。自古以來,以將領親眷相脅之事多不勝數,多他一個不多!
“為何?”七娘道。
完顏亶不急不緩,端然行過一禮:
“因為謝七先生到底是先生啊!”
這是與她講尊師重道了?
“先生,”他道,“阿亶只是希望先生明白,阿亶與九皇叔不同。”
四下寂然。
營帳中師徒二人四目相對,安靜得可怕。
“呵!”七娘乍然一聲笑。
完顏亶蹙眉:
“這,很可笑么?”
七娘不答,只噙着一抹笑:
“我若不應,你當如何?”
完顏亶不解:
“先生不想見師爹?不想歸宋?”
如何不想!
七娘緊咬着牙。若真能選,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
一旦她出現在敵軍之中,兵士們定會疑釀哥哥心軟。不必確認,僅僅懷疑,便是戰中大忌。
完顏亶誅心,誅的是軍心!
七娘深吸一口氣,重複方才的問話:
“我若說不應呢?”
完顏亶氣息一沉:
“先生是阿亶的先生,卻不是群臣的先生。先生也明白,阿亶是位謙於納諫的君主。”
說到底,不還是用強么!
七娘笑了笑:
“看來,我沒的選。”
“先生可以自己選擇應下啊!”完顏亶亦含笑,眉眼彎彎,“如此,總是更體面些。”
說罷,完顏亶默了半晌,似等七娘應答。
卻始終不聞一個迴音。
他也不急,只起身道:
“或許,先生還需仔細考慮一番。那阿亶先告辭了,先生早些歇息。”
他為刀俎,七娘為魚肉,他自然不急。
行至門邊,忽聽七娘喚道:
“阿亶,你與完顏宗廷沒什麼不同。”
完顏亶驀地頓住,卻不轉身。
七娘接着道:
“本以為,你還存得些許赤子之心。看來,是為師錯了。自打登上這個皇位,你的虛偽,比你九皇叔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生怪阿亶?”完顏亶的聲音很低,若非安靜,幾乎不聞。
七娘搖搖頭:
“教不嚴,師之惰,我自己沒本事,又怪你甚麼?況且,如今人在屋檐下。左右,我還是個惜命的人。”
完顏亶抿了抿唇,憋着一股氣,卻不知如何發泄。
七娘的言語,四兩撥千斤,每回都堵得他說不出話。
“先生歇息吧!”他道,剛出了營帳,又回身補了句,“我與九皇叔,大抵,還是不同的。”
七娘不再言語,無意爭辯什麼。
他們是否相同,到底也不與她相干。
只是,釀哥哥那頭,該如何應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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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營附近,低身匍匐着一群人。連日來的暗中觀察,他們已將金兵的換班與佈防規律摸了個清清楚楚。
為的,便是今夜這一遭。
“大將,”男人的聲音很低,“陳大人自己的老婆,作甚讓咱們來救?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魏林一眼瞪過去:
“放什麼屁!他老婆亦是我兄弟!況且,救出謝夫人為的是穩定軍心。你們要懂這層深意,那也能官大一級壓死我了!”
一兵士訕訕笑笑:
“魏大將,兄弟們說笑呢!這氛圍太緊張了些,怕誤事,故而慪大家一笑。”
魏林不再怪罪,只囑咐道:
“軍令如山,你們可都記住了!這回是與韓家軍配合,比不得在肅州咱們自顧自。”
“明白明白。”
“魏大將放心。”
……
眾人連聲附和。
魏林又趴着看了一陣,此時正值金兵交班,是最容易混入的時候。
他抬了抬手,眾人匍匐近前。
只聽他道:
“你們,干那邊幾人,記得換上金兵的衣物。其餘的跟我來。”
眾兵士皆是身經百戰,經驗老道。他們相互使了個眼色,便迅速各自行動。
夜幕陰暗,燃起的叢叢篝火爆出火星子。
噼啪一聲,又一聲。
令人心驚膽戰。
七娘本已躺下,但帳中依舊燃着豆燈。自打行軍,她夜夜如此。即使睡了,燈火卻不滅。
幾盞燈火放置的方位,依照五行之勢,是七娘從前與陳釀約定過的。他若果真派人救她,定然一眼便知她的營帳。
雖不知是否來人,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七娘翻了個身,忽見窗前黑影閃過。
她一瞬彈起,雙手緊抓被角。
“祁莨!”
隱約聞得人低聲喚。
七娘一怔。這個名字,怎會有人知曉?
她屏住呼吸,翻身下床,卻不敢出聲。
來人是敵是友?
霎時,身前壓下一暗影,高大魁梧。
七娘抬眼看去,竟似曾相識。
“祁莨!”魏林壓着聲音,“我是魏林,陳大人托我救你。”
魏林?
七娘一瞬愣住。
那個太學的小胖子魏林?
算來,她與魏林十幾年未曾相見。眼前之人,究竟是真是假?
一時間,二人四目相對。
當年相處不過月余,十幾年的分離,對方當年的樣貌早已模糊。何況十幾年後?
若非陳釀指點,魏林對於七娘自也是不敢認的。
“我如何信你?”七娘單刀直入。
魏林來不及解釋,只將陳釀描繪的肖像遞與她:
“陳大人親筆,看過自知。”
七娘急忙接過展開,其上筆法字跡,皆出自釀哥哥無疑。
他,竟也時常描繪她的模樣么?
紙上所畫,儼然是她十年前的樣子。那年,她風姿卓卓,成為了陳謝氏。
如今,釀哥哥怕是認不得她了吧?
七娘撫上自己的面頰,一瞬紅了眼。流年匆匆,那些姣好容顏,終是不再了。
她又看向魏林,眉眼依稀可辨。從前的小胖子,已是大將之風,自不可同日而語。
“魏大哥,”七娘脹紅着眼,“受祁莨一拜。”
說著便蹲身下去。
魏林急忙扶住,面色焦急:
“先走再說!”
七娘應聲,方緊跟着他而去。守門的金兵,原來早換作了魏林的兵。
行了幾步,忽聽不遠處一聲金文:
“來人啊!死人了!”
七娘猛地頓住,背脊一僵。
金兵已然一擁而上。
魏林的心直提到嗓子眼,忙拽住七娘勉強靠着營帳藏身。
“什麼情況?”他轉頭向兵士斥道。
兵士蹙眉。
“是二牛!”他道,“方才綁金賊時沒忍住,失手,失手殺了一個。”
他越說聲音越弱,魏林只覺氣不打一處來!
二牛平日看着老實,這會子衝動什麼!
可壞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