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春夏兩相期5

第二百零八章 春夏兩相期5

秦榛扭扭捏捏地跟在秦棣身後,渾身不自在,又羞於聲張。

她一路垂着頭,好不容易至秦府門口,秦棣卻猛地頓住。

秦榛一時不察,直撞上她的背。

她叫了一聲,忙護住自己的鼻尖。

“二哥你……”

話音未落,只見秦棣已伸手過來替她揉。不過,他的目光卻看向別處。

秦榛打下他的手,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驀地一驚。

一行內侍正自秦府出來,管家親自相送。

自秦檜罷相,秦府已許久未曾有如此場面了。

內侍也見着秦棣,相互打過照面方才告辭。

“誒!”秦棣攔住管家,朝遠去的內侍的馬車努了努嘴,“來作甚的?”

管家一臉喜慶,眉開眼笑:

“陛下召見秦大人。”

秦棣點點頭:

“知道了,去忙吧。”

待管家走開,他卻蹙起了眉。

眼下韓家軍連連告捷,這個節骨眼上,召見大哥是何用意?

自春風筆鑒,所有人都知他向和之心。而此時大軍勢頭正好,不應該啊!

忽而,秦棣倒吸一口涼氣。

記得大哥說過,是時候讓陛下着着急了。

故而此番召見,是陛下着急了?

“二哥?”見他長久不語,秦榛推了他一把,“想什麼呢?”

秦棣依舊望着內侍遠去的方向,眯了眯眼:

“有些蹊蹺。”

故作深沉!

秦榛白他一眼,指着天空:

“蹊蹺什麼蹊蹺!太陽都快下山了,填飽肚子要緊!”

不覺間,竟已是黃昏時分。夕陽灑下光輝,秦府的房檐亭台似鑲了層金邊,華美又虛浮。

秦棣看向秦榛:

“餓了?”

秦榛重重點頭,神情卻有些閃爍。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知道,她是怕他要“回家細說”的話。

秦棣笑了笑:

“先吃飯,飯後細說。”

………………………………………………

郊外地勢平坦,黃昏時分,已冒起注注炊煙。

韓家軍的營帳安札完畢,兵士們或幫着做飯,或細數着近來的戰果。一連幾場勝仗,越發激起他們的鬥志。

陳釀一身竹青直裰,負手立於小山丘上,再將四周地形打量一番。

身旁的史雄亦隨他眺望,忽笑起來:

“兄弟,可記得那座山?”

史雄抬手一指,正對一座不高不低的山丘。

陳釀心頭似被撞了一下,嘴角泛起笑意。

如何不記得呢?

當年不正是在那座山上,史雄綁了他與七娘么?那時情急,陳釀頭一回碰了她的唇。

他請撫上自己的唇,暗自笑了笑。

縱然行軍再苦,此時的心頭是溢滿蜜糖的。

“兄弟?”史雄拿手肘懟了懟他,“發什麼愣?”

陳釀打趣道:

“我想着,史大哥不會想再劫一回吧?”

史雄白他一眼,擺了擺手。

從前史雄是被二郎利用,提起劫人的事,他自有些訕訕。早知道,便不提那座山了!

他道:

“依我看,你近來心情大好,越發愛玩笑了!”

不是愛玩笑,是興奮,是激動。

他離七娘一日比一日更近,這日子,也一日比一日充滿希望。

陳釀望着遠處,一時又有些感慨:

“前頭就是汴京了。”

也不知,靖康年的大火之後,如今的汴京城是個什麼樣子。

思及汴京,往日的回憶直湧上來。

七娘、謝府、太學……

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的往事。

史雄看向陳釀,他這副神情,自也瞭然。汴京在他心裏,一直是個特別的存在。

史雄一時鬥志昂揚:

“兄弟,你放心,不日也就打過去了!汴京城,到底是我大宋的疆土!”

陳釀望着前方夕陽掩映的城闕,點了點頭。與此同時,卻有一股擔憂湧上心頭。

“陳參軍,史副將!”

忽有小卒大步流星而來。

只見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面道:

“韓將軍急傳!”

史雄心下一緊,與陳釀對視半刻。

陳釀卻漸漸沉下眸子。

一路擔心之事,到底是來了。

………………………………………………

天色緩緩暗下,唯有几絲夕陽餘暉還停留在帳中,不曾散去。

韓世忠帳內圍滿了人。除了陳釀與史雄,便是隨軍的將官。

一將官憤然起身,一手舉着絹帛,一手在其上狠狠地戳。

他怒道:

“陛下這是何意,啊?”

他的手一字一字地戳:

“金使已至,秦相主和議事宜。為顯誠意,暫停北上,速速回朝。”

“咱們打了這些日子,白打了?”將官憤懣不平。

將官正氣在頭上,或許並未在意。軍令之上還透露了一個信息。

秦檜復相了!

史雄拍案而起:

“咱們連連告捷,為何要和談?這沒道理啊!”

這自然有道理。

不過,是皇帝的道理。

“反正我是捨不得!”一將官附和,“辛辛苦苦收復的土地,拱手讓人么?”

另一將官悶哼道:

“哼!從前跟着岳將軍,也被無故召回!媽的又來!”

他說的,自然是幾年前黃天盪一戰。因着岳家軍被無故召回,援兵不至,導致完顏宗弼大軍逃脫。

提及此事,座中憤慨更是激烈。

唯有韓世忠與陳釀,一直默着不說話。

韓世忠又沉吟一陣,向陳釀道:

“糧草能解決么?”

他語氣平和,像是尋常過話。

眾將官忽而不語,皆轉過頭看着韓世忠。他聲音不大,說話卻最有分量,故而再小,眾人也是豎著耳朵留意的。

只是,這句話沒頭沒尾,眾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陳釀明白。

自秦檜辭去相位之時,他便知道有復相的時候。有了黃天盪之戰的前車之鑒,他們自然也防着收兵的命令。

故而,每過一處,便會有兵士開始屯田勞作。

如此,即使皇帝斷了糧草,韓家軍依舊可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陳釀方道:

“頭一批種下的糧食,秋日便能收穫。以目前的屯糧來看,緊着些,應能撐到那時。只是……”

他頓了頓。

已在考慮屯糧,也就是說,決定繼續北上了?

一屋子的武將屏氣凝神,直盯眼前的書生。

陳釀接着道:

“只是,如今最怕的,是後方不穩。”

後方……

營帳中一瞬陷入沉默。

座中都是打仗的,對兵法自是清楚。

一旦韓家軍繼續北上,可以解釋為“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亦可以解釋為擁兵自重,抗旨造反。

這是能名正言順出兵剿滅的。

到時金軍與宋軍兩相夾擊,只會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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