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全身而退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全身而退

桑逾空的聲音清幽寡淡,好像清風吟唱一樣,可這話中的內容聽到了雲展耳中卻似震耳欲聾的怒吼,他只覺晴天霹靂,眼前陡然一陣暈眩,腳下踉蹌,似是要站立不定。

從高山之巔突然跌入萬丈深淵恐怕都難以和他此時的心境來做比。

雲展腳下生力,手握拳頭,下一刻他便準備讓桑逾空永遠閉嘴。可這一刻他的表現已是被桑逾空看得清透,還不待他出手,便聽桑逾空一陣大笑,道:“大師兄,一旦鑰匙被毀,我對你而言就再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以你對我的感情來說,一定恨不得馬上殺了我來解恨。但是你知道為什麼此刻我如此直白便將這些告知於你么?”他轉過身去根本不看雲展,不用看也知道對方的臉色一定早就成了豬肝色,他也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其偷襲,只是儀態翩翩地幽幽道:“方才你也說過了,我耳目眾多,無處不在。我在此處耽擱如此之久,我的人……應該差不多已經到了。”

雲展心中一驚,迅速轉掌為爪,腳下推力,直奔桑逾空的喉嚨而來。卻不想突然之間,半空中“呼”的一聲,竄下一個人來,這人手持鐵鏈勾爪已將雲展的手腕死死纏住。眼前之人黑衣黑褲蔽體,黑布遮面,發束高盤,烏黑黑的一片辨不清容貌,但是身影上確是個嬌弱女子不會有錯。

想這來人只是個矮個子的小姑娘,卻不想力氣竟有着男子一般的恢宏之度。雲展後退使力,但卻只見這扣在自己腕子上的鎖鏈勾爪因自己這剛勁的發力而越掙越緊,女子的腳竟如同釘在地上一般一動不動。正在此時不想這女子猛地側身後拽鐵鏈,雲展竟然抵不住這股大力,僵持中迅速落了下風,在雲舒的驚呼聲中險些一個踉蹌栽倒。

“小別姑娘!快快住手。”雲舒疾步上前扯住鎖鏈中端,目光卻不看劉小別,而是怔怔地瞧着桑逾空,她心中明白透了,此時能夠阻止劉小別的人有且只有桑逾空。

桑逾空與項尋對望一眼,互是淡然。項尋像極了一個看熱鬧的路人,眼前的一切對於他而言似乎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只是但笑不語。桑逾空只得回過頭來,皺了皺眉,輕輕說道:“雲舒,方才小五若不出手,我便是之前那瀚海佛珠的下場,你可曾想過讓雲展住手?”

雲舒臉色微變,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搖頭,但她卻知道她只能誠實地否認。

劉小別瞅了瞅桑逾空失望的神色,又見雲舒竟然擺出的是這般反應,簡直氣得恨不得將雲家這雙兄妹給活颳了。她雖是換了單手握着鎖鏈勾爪,但這力道竟是又更勁了一分,眾人似乎能夠聽到勾爪刻進雲展骨髓的聲音。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炮仗,打火點燃。只聽“砰”的一聲,炮仗竄上了天空。尋常的炮仗都是“砰”的一聲響過,跟着在半空中“拍”的一聲,炸得粉碎,但這個炮仗飛到半空之後,卻“拍拍拍”連響了三下。

這三聲剛落,便聽得來路上馬蹄陣陣,再注目之時已有兩匹駿馬立於眾人眼前。這是兩人共騎一匹,四位同劉小別相同打扮,年紀似也相差不大的女子將雲舒他們團團圍住。

項尋半撐着腰好像一個賞花的俗客一樣,遊走於這四位女子之間。雖說她們都矇著面,但他竟也是做仔細觀察之色。圍查了一番后,賤兮兮地走到桑逾空身側,拍掌笑道:“可惜啊,真可惜!只是單單地看這身形便知這四位定是面容姣好之佳人,桑兄怎能一人獨享?快速速讓她們卸去面紗,讓我瞧個仔細呀。”

這樣的項尋對桑逾空而言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不管面對的事情對自己是喜是憂,項尋都可以用最樂觀的態度去面對。這是桑逾空也是陸羽永遠不能達到的境界吧。桑逾空也是跟着喜笑道:“我這幾個可是千挑萬選而得,不但面容尚佳,身手更會讓項兄眼前一亮,待會一一展示於你,定不會讓項兄失望。”

項尋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前額,做恍然大悟之狀,笑道:“這幾位莫不就是那小一小二小三小四了?”

桑逾空輕描淡寫地笑道:“你這稱呼也甚是敷衍。”

項尋忙擺擺手笑道:“我這此刻,確是俗了。可我也是沒有辦法,佳人芳名恐怕你也說不出口吧。”他歡快地輕步走到雲舒身側,微微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像個偷到蜜糖的狗熊一樣,笑道:“怎麼樣,我就說他是食酒食肉食女色吧,這下你可是信了?”

雲舒猛地啐了項尋一口,吼道:“站一邊去。”

要說這落凰谷的天色也是新奇的很,方才明明還是艷陽高照,不想此刻隨着桑逾空心下漸寬,這天空中竟也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桑逾空抬手觸着這微微細語,幽幽道:“這世間之事本就是變化莫測,有的時候看似優勢實則劣勢,有的時候看似劣勢卻實則優勢。不知此刻我若想走,項兄可還同意?”

話音剛落,只見那四位女子又是同時使出鎖鏈勾爪,其中三人將雲展剩下的腳與手臂都是鎖了個嚴實,餘下一人手中的鎖鏈更是將雲舒的腰死死的纏住了。女子們都是靜默不語,只需要等待桑逾空一個皺眉。

雲展怒道:“你果然小人。”

桑逾空並不看他,依舊是柔柔地望着項尋,幽幽道:“我是大人也好,小人也罷,都由不得大師兄你來做評價。你我是同一類人,此刻所有人中,你是最沒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的人。”

即使他們沒什麼區別,也不妨礙他們互相瞧着對方不順眼。

雲舒沒有想過自己的腰間也會有朝一日鎖上陸羽的兵器,笑道:“你的生生死死,永遠要依賴在女人身上,你不覺得羞恥?”

即使自己是先背叛的一個,她依舊不能接受對方的改變。

世間並不缺乏這種人。

桑逾空微微一個詫異,臉色一冷但又迅速轉了笑顏,道:“你已然認定我是貪生怕死之徒,那我便索性把話說得更清楚明白一些。一個人只要能活下來,是依賴着飯也好,菜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只要是能活下來便是最好。”

項尋托着腮似是思索了片刻,側身為桑逾空讓出了路,拱手笑道:“此刻恐怕我想攔也攔不住了。可惜了今日天色不佳,我也便沒了心情欣賞這五位姑娘的身手,他日若有機會,還望逾空兄不可藏愛。”

雨越下越大,桑逾空還以拱手,笑道:“那是自然,你我雖不再是朋友,但也從不是敵人,無妄山隨時歡迎項兄大駕。”

不想這桑逾空剛一抬步,雲舒便突然倒地,渾身顫抖,面色漲紅,蜷縮着身體不住地翻滾。雲舒倒下的那一刻,腰間鎖鏈迅速退去,持鎖鏈的女子似是驚了一般顫顫地連連後退。她心裏明白如果雲舒真的被自己手中的勾爪所傷,那麼自己就真的不可饒恕了。好在她瞧見桑逾空輕輕搖了搖頭,才知曉並不是自己失了分寸,心中已是瞭然,轉身牽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匹馬,迅速策馬離去。

項尋忙起步上前,卻被桑逾空單手攔了下來。項尋自知就算他處處強過桑逾空,在醫術上桑逾空於他而言永遠是有着只配他遙望的距離。

桑逾空傾身上前將雲舒打橫抱起,項尋忙是脫下長袍罩在了她的身上,焦急地問道:“雲舒……她,是怎麼了?”

桑逾空忽然轉頭怒視着雲展,他目光略過之時,雲展但覺四肢的束縛更深了十分,勾爪刺進了他的骨頭,而鎖鏈纏繞給出的力度更像是要將他的骨骼擰碎。

桑逾空嘴角輕笑,冷聲道:“十絕之毒,她中了十絕之毒。”

項尋一聽“中毒”二字,嚇了一跳,聽到“十絕”二字更覺得天昏地暗,忙問道:“那日咬傷她的明明不是真正的赤貂,今日又怎會突然中毒?要不要緊?怎生找解藥才好?你……你能解十絕之毒對不對?”

桑逾空突然笑道:“她中毒之時你恰巧正在裝死,自是不知。我今日便要將她一同帶走,你可應允?”

項尋忙是連連點頭,忽又說道:“我也一同前往。”

桑逾空微微一笑,輕撇了下眼,輕聲答道:“我不喜歡。”

雲舒已是不得言語,只是死死得拽着桑逾空的衣袖,嘴唇已經被咬出了鮮血。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只知道自己生不如死。

項尋見狀,忙轉身為桑逾空牽馬上前,急聲道:“她如此這般,可還能騎馬?”

桑逾空不答,已經輕手輕腳地將雲舒扶坐在了馬背上。雲舒剛要歪倒,他便迅速上馬,將她摟入了懷中。

桑逾空嘴角輕笑,對着項尋使了個眼色后便迅速調轉韁繩,策馬離去了。

桑逾空的身影已然消失,可是捆鎖住雲展雙手雙腳的女子們,似是定格在了原地,任由雨水沖刷着身體,卻依舊不動不搖。

項尋心中雖是焦急但也是異常清楚,雲舒此刻唯有跟着桑逾空才是最安全也是最舒適的。

愛不能救他,他能做的只能把她送給能救人的人。原來愛不是萬能的,他是無能為力的。

他收回目光,行至那四位女子身前,拱手笑道:“這桑兄已是安全離開,四位姑娘可否收手了?如此這般架勢只怕四位過於辛苦。”

項尋本就已將衣衫拿去給雲舒擋雨,如今內衫也早已濕透。如今回過神來提醒別人時才覺渾身上下冷颼颼的,更是不由地打個寒顫。可眼前這些女子的衣裳面紗雖說也是濕了個透,可她們每一個都好像是又聾又啞一般不動不搖不說話,依舊死死得盯着雲展不動,手中的力道也是絲毫沒有鬆懈的意思。

她們就好像木偶一樣只聽從執線人的命令,而她們不同於木偶的一點便是,她們是有心的。她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心甘情願。

項尋苦着臉看了看雲展,他自然也是渾身濕透,且又是不得動彈,雨水似是沖刷一般澆得他睜不開眼睛。項尋心下確實不太喜歡雲展,別的不說,單就是他數次偷襲之舉便讓項尋心中不快。他也深知雲展同桑逾空或者說是同陸羽之間必然並不簡單,而且相比較桑逾空,雲展更是那個想要隱瞞的一個。

項尋這下剛要開口繼續求情,卻忽聽遠處陣陣馬蹄聲漸近,雖說是夾雜着雨水的吵雜,可項尋還是一下就聽出,這便是方才這伙小女子所騎的兩匹良駒。

這馬兒並無人騎乘,但卻很是通曉人情,一聲長嘶之後便在那四位女子身側停了下來。四位女子相互對視,點頭示意,一同收去了捆綁在雲展身上的鎖鏈勾爪。想這勾爪攻擊之時迅速,收起回防之時更是迅猛,雲展一時沒了依託之力猛得栽進了身下的水渦之中。

四位女子身姿矯健,各個急速上馬,兩兩成雙勒緊韁繩,馬兒迅速調轉了方向,還不待雲展抬起頭來,四位女子連同她們的坐騎皆消失在雨簾之中。

項尋並沒有去攙扶雲展,一個自以為是的強者,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在熟識之人面前示弱,雖然項尋或許並不算他所熟識之人。

雨霧之中早已不見了他人身影,項尋卻依舊幽幽地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

現下他算是明白了當時桑逾空為何點頭示意其中一位女子先行離開,想必是指示她去尋來助他與雲舒一同離開所需的交通工具,比如馬車。畢竟雲舒的情況已經不可能騎乘駿馬長途跋涉了。

他不得不佩服桑逾空,想自己最為滿意,最引以為豪的樓煜文,他所擁有的一切,不管是武功,修養,禮節造詣,總之是一切,都是出自桑逾空之手。還有這五位女子甚至說他們所騎乘的馬匹,都被教習得異常之好。桑逾空本可以做一個真正普化眾生之人,卻……或許他也有情非得已。

陸羽,亦是個無奈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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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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