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窮且益堅
?屍首棄入河中,曹宏那一身鐵鎧與其餘幾套完好的皮甲被留下,另得駿馬三匹,環刀七口,陶謙用過的那柄漢劍是個好東西,輕而易舉地將姜晉的環刀崩出斷口,青銅劍格之下以紅線纏柄,即便劍身現一崩口也不失為一柄好兵器,被燕北當作戰利品置於馬背。
兵甲各人分了,換下此戰中損傷的兵器,曹宏的鐵鎧如今穿在率先躍入車陣勇不可擋的姜晉身上……燕北很清楚,他要帶着這伙草莽兄弟做一場大事,這些身外之物於他並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身邊這些敢打敢拼能為他效死的兄弟,合了弟兄們的心意,將來他什麼都有。
當年他靠着三十多個黃巾舊部在幽州為燕氏從無到有闖蕩出家業,如今拋家棄弟為兄復仇,一切又重新回到原點。
但只要他手上有人,他就有重頭開始的勇氣。
這一次有人可讓他去投奔,只要有財貨能讓他上下打點,起點要比從前高出八丈遠!
一伙人帶着陶謙的行李車馬走到林子裏,燕北帶着人手出林消除行跡,並佈置疑陣做出他們向南順流逃逸的模樣。
姜晉得了一套鐵鎧喜不自勝,當黃巾那會兒有這麼一套鐵鎧怎麼說都是小方渠帥那樣的大人物,小方渠帥,那可是天公將軍座下手握萬軍的大人物啦!看一夥兄弟望在自己身上的羨慕目光,媽的,姜晉簡直覺得這感覺比做神仙都強!
還是跟着燕二郎有奔頭!
“真他娘晦氣!”
王義有些惱火地一腳踹翻一個大箱子,氣呼呼地坐在林中巨石上磨礪環刀,看着同袍投來的疑問眼神,王義喘着粗氣說道:“他娘的,老子打生打死半天,刀砍卷刃了不說,剛才選戰利,我不是挑了把環刀么?”
旁邊一臉喜意的姜晉還正跟幾名黃巾軍炫耀他的鎧甲呢,轉頭滿面笑容地問道:“對啊,你不是挑了把環刀么看着品相還不錯。”
“是他娘不錯,也不知剛才是哪個缺心眼兒的不朝着人劈,凈劈刀上了,你看看這刀,怎麼用!”看着王義罵罵咧咧,姜晉走近了端起他的環刀一看,當場笑的前俯後仰,身上鐵甲片子撲稜稜地響,“你他娘這刀,絕了!”
王義挑的環刀確實品相不錯,問題就出在靠近刀柄的位置不知讓誰大力劈了一刀,一個大豁口在刀柄與刀鋒的連接處,這刀還怎麼用?
要是在刀鋒上有豁口,磨礪一下也就罷了,可豁口出現在刀柄,磨礪之後吃力的地方那麼薄,這刀可就禁不住劈砍了。
“你別給我說,老子兩口刀以後保命用,別想着找我要。”姜晉可沒什麼大方可提,當即把自己腰上掛的兩口環刀統統伸手護住,一面賊笑着提着王義的刀趕忙插在他面前說道:“你就用這破玩意兒吧,哈哈。”
“怎麼了?”
就在這時,前番出去佈置疑陣的燕北領着幾個弟兄撥開林間的蓬草進來,看一夥兄弟笑的前俯後仰,就王義一個人憋紅了臉,以為姜晉在戲弄王義,帶着笑臉走過來左右看了看,對姜晉說道:“老薑,有了鐵兜鍪,把黃巾解了吧,如今的天下不是那會兒了,現在人們見到系黃巾的,一準報官。”
很顯然,燕北在一夥黃巾老卒中的威望並未隨着失去家業而衰落,反而愈來愈盛,剛帶他們以人數相同的黃巾漢子幹掉一夥丹陽兵,更令他的威勢旺盛,即便是方才威震八方的姜晉也不敢頂嘴,當下便解下額上黃巾認真地疊了兩下揣進胸口,這才有些討好地對燕北說道:“二郎你看王義這刀,他自己挑的,可不是我等戲弄他!”
燕北拔出插在王義面前的環刀提在手裏左右看看,只覺得這環刀品相不錯,沒看出什麼異狀,不解地看了左右兩眼,持刀空揮兩下這才感覺到手感不對。
揭開刀柄繩子一看,臉上也露出笑容,隨手將環刀擲出丟向一旁。
王義見狀急忙隨着環刀飛行的軌跡飛奔出去,“二郎你幹嘛,我就這一把刀。”
“別撿了,回來!”燕北說著將自己腰間的佩刀解下,一把塞進轉身過來的王義懷裏,“那刀你撿回來也不能用。”
王義接過環刀愣住了,左右看了看,“不是,二郎你也就這一口刀……給我你用什麼?”
“哈哈,這樣好,這樣好。”姜晉邁步過來拍拍身上的鐵甲,對王義笑道:“有我們兄弟在,你更該擔心的是二郎今後還有沒有上陣廝殺的機會!”
燕北笑笑,不以為意,指着馬背上的那柄封在鞘中的漢劍說道:“沒事,我還有那劍,咦……那是什麼?”
先前被幾人嬉鬧吸引了主意,此時燕北環顧左右,看到地上被踹翻掀起的箱子,竟像如獲至寶一般快步走了過去。
“這是……書?”燕北捧起一卷竹簡,看着上面蠅頭小字,轉眼又拋了這卷看那捲,將箱子扶起翻翻找找,大略一數竟有數十卷木簡,連忙指着其餘幾口箱子喊道:“快打開,快將箱子都打開!”
姜晉也急了,不過他臉上更多的是惱怒,跑開兩步打開一個箱子,一看竟然又是一卷卷的竹簡,憤怒地一把將箱子推翻,指着其他幾口箱子喝道:“開開開,全打開了,老子就不信陶謙老兒一介武夫竟然帶的全是書!”
眾人七手八腳地去開箱子,將陶謙一行的隨行物品掀了個底朝天,一個箱子是衣物,四個箱子是書卷,兩個箱子裏放了一身鐵鎧與一口精鍛環刀與弓箭……只有一個裝在大箱子裏的小箱子放着幾件玉器與五塊金餅。
令人,大失所望。
“呸!”姜晉罵罵咧咧地啐了口口水,“他娘的陶謙一任刺史,從軍那會也沒少殺人,那些購賞都讓他揮霍到哪裏去了!”
不光姜晉、王義之流,其餘的黃巾舊部也都一臉的失望,他們可不是沒見過錢的草寇,跟着燕北在北疆與冀州販馬時,可是真真正正見過大錢的人,最富有時別看落魄,哪個身上都裝着幾塊金餅子,轉手換了就是幾萬個大錢。
去年各地招兵買馬,一匹戰馬就是四五塊金餅子,他們這幫人一年進一趟烏桓領地,人手牽上一匹馬可就算大錢入袋,無本萬利!
本以為陶謙帶着七個大箱子多少也要有個幾百金,哪兒知道才堪堪幾金,就算把那幾件玉器換了,也撐死不到二十金,到時候一人才分個幾千錢?
幾千錢放在普通庶民手裏是個大錢,夠過上一年半載的,可在這些有今朝沒明日的亡命之徒手中?
千萬別讓他們進大城,進了繁華的幽州薊縣、冀州鄴城、邯鄲之類,不出三個晚上定然是囊中比馬屁股更乾淨!
“行了,這幾塊金餅成色不好,弟兄們分了留作路上取用,至於玉器,誰都別打那主意,這東西咱們要販到烏桓換些錢,去冀州投奔王義兄長的晉身之資,咱們一夥弟兄無論戶籍也好,將來也罷,少不了麻煩人家幫襯着上下打點。”燕北的心情與他人不同,一邊將被姜晉踢散的書簡重新編線穿好一面說道:“陶謙帶着最值錢的東西,在這兒呢!”
“二郎你瘋了?那些破書有什麼值錢的,你賣給烏桓人他們識字嗎?”姜晉不屑道:“就算你留下,你又不認字,這玩意兒除了夜裏燒火用,屁用沒有!”
“別管那麼多,聽我的准沒錯,弟兄們把書都裝好,陶謙一箱沒裝多少,把書都放一起兩個箱子夠了,來幫把手。”燕北穿好了書,將這些竹簡統統挪到一個箱子裏,最後裝了滿滿兩箱子書,這才指着鐵甲說道:“剛才王義作戰勇猛,比之姜晉不差分毫,這樣,這副鐵鎧便是王義的了。姜晉你也別愣着,把你的刀給別的兄弟吧。”
說著,燕北從箱子裏取出原本屬於陶謙的那柄精鍛環刀,猛地抽出寒光乍現,愛極了寶刀的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戀,合上刀鞘擲向姜晉。
“它是你的了!”
燕北拍了拍那副弓箭,掛在自己的馬臀囊里說道:“咱們幾個弓術都不夠好,這東西便先留在我這了,收拾東西,留一架馬車拉書,放火燒了其他所有東西,咱們走!”
熊熊火焰,燒了衣物燒了車仗,火光衝天裏映着燕北那張野心勃勃的臉,發紅。
“二郎,真不把這些書也燒了?咱都不識字,帶着那麼沉還得專門弄輛馬車……”姜晉口中含着片草葉,抱着頭盔看着火堆說道:“太慢,一旦又追兵,可麻煩。”
燕北目光堅定,輕輕搖頭,翻身上馬。
“疑陣布夠了,追兵不會找到我們。至於這些書……不認字以後有機會去學。”
“聽你的吧。”在燕北主持下分配戰利,得了一副鐵鎧與寶刀的姜晉笑着反身上馬,這種時候他才不會頂撞燕北,指了個車夫出身的黃巾弟兄令其操持馬車,轉頭對王義笑道:“二郎還是不認命啊!”
“認命?”
打馬而走的燕北笑了。
高呼着王侯將相寧有種的陳勝認命了嗎?
八千裡外覓封侯的班定遠認命了嗎?
犯我大漢天威雖遠必誅的陳湯與孝武皇帝認命了嗎?
三年前響徹天下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他們認命了嗎?
“你何曾見過真男兒低頭認命?”
伴着燕北豪放的長笑,十八騎伴着車馬帶起浩蕩的煙塵,一路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