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春祭(下)

第三章春祭(下)

不過齊靳這番高超的演技,林霰卻是無緣親眼得見。只因他身上穿的是六品小官朝服,站的位置都已經快到九龍橋邊了。

混在一大堆跟他同樣級別的小官員里,前面望去只是黑壓壓一大片頂着官帽的腦後勺,別說齊靳這個皇帝了,就連正殿的大門都看不到,只能望見那金碧輝煌的殿頂而已。

林霰心中不由苦笑,難怪人家說六品的京官,連三條腿的蛤蟆都比他們稀罕,虧得自己今日只是臨時客串的。但當兩旁司禮官的號令傳唱下來,林霰還是沒有偷懶,和周圍官員一起行了祭拜大禮。

因為他心裏清楚,這將是他平生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祭拜這個給予他身體裏一半血脈之人!

齊桓生前應該很希望能有一個兒子,可林霰卻十分慶幸,自己不是長大在這樣一個父親的身邊。因為這個人也許雄才大略,也許安邦定國,但他從不尊重生命,也不在乎感情,他的一生只在追逐權力。

所以當林霰那時看完了齊宮起居錄之後,甚至曾經覺得自己應該感謝端太后把他生下來后,丟在冰天雪地里。因為如果自己真做了齊桓之子,齊桓很可能會象對待齊靳那樣,完全不顧他的意願,以各種強硬的手段,來威逼操縱他的人生,他可能會因此成為齊國的皇帝,只是再也做不成他自己……

幸好,就象他常對田風說的那樣,這個世上沒有“如果”。小理

直到祭祀結束,林霰也始終沒有親眼得見齊靳主持大典時的表現,但他還是很快就證實了齊靳取得的巨大成功。

因為儀仗回宮的路上,天已到了傍晚,此時祭禮結束,氣氛自然遠比來的時候輕鬆。尤其林霰所在隊尾,都是品軼不高的普通官員,離皇帝御輦有幾里地遠,更少拘束。周圍一些平日就彼此相熟的官員,有的並騎而行,有的傾蓋寒暄,已開始說說笑笑起來。

林霰自然不會參與其中,但卻坐在自己的轎子裏,聽得津津有味,隔得遠的,聽不清的,還叫跟在轎旁的田風憑藉內功幫着他聽,再不斷向他轉述,聽着聽着,嘴角漸漸泛起了笑意。

想要確認他為齊靳策劃的這場祭禮效果如何。還有什麼比象現在這樣混入官員之中,親耳聽一聽他們的私下議論,更為準確真實呢?

這樣聽了一半路程下來,林霰已是神色大定,向田風說道:“看來齊靳今日的這場戲算是沒白演。”

田風皺眉道:“可我半天聽下來,這些官員並無一字提及齊靳親政,也無一字提及齊桓被追封,倒有不少都在感今懷昔,追憶自己當年在平宋之戰時如何如何,無非夸夸其談,又能證明什麼呢?”

林霰笑道:“你這就不懂了吧?官場上的人,即便彼此相熟,哪會隨便傾吐心事?你總不能指望他們此刻紛紛感嘆,這回皇上連齊桓都封了,看來將來親政也不會再向我們秋後算賬了吧?”

田風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又如何斷定今日這場祭禮已然收效?”

林霰嘆了口氣道:“這就說來話長了......如果縱觀齊國歷史,你會發現平宋之戰,是北齊開國兩百年,邁向天下舉足輕重的一步。小理但在齊國朝堂對此事卻始終褒貶不一。尤其在齊人官員中,便有很大的抱怨,說是滅了陳宋,事實上是收了一個爛攤子,對齊國毫無意義,反而多了累贅。”

田風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道:“確實如此,認為平宋是收了個爛攤子的齊人官員佔了大部分,就連之前泗川案,亦是由此而生。但這跟判斷這場祭禮的效果有什麼關係?”

“所以說來話長嘛,你不要心急。”林霰一曬,隨後漫聲道,“剛才說大部分齊人官員不認為平宋對齊國有功,但其實這種現象大違常理。先不說平宋到底是功是過,哪怕就官員私心而論,平宋至今不過一年,如今在朝的這些齊人官員,哪個沒有或多或少,在平宋八年裏,為了那場戰爭的勝利付出過一己之力?他們否定平宋,豈不是否定自己的功勞?誰會願意有功不爭,反而說其是過呢?”

田風聽到這裏,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他們不是不想要自己的功勞,而是不敢要!”

林霰撫掌道:“正是。小理平宋之戰是齊桓一生最大的功業,齊桓死後,他的政敵為了否定他,所以否定這場戰爭。而曾經在這場戰爭中有過功勞的人,非但不敢爭功,為了撇清自己不是王黨,反而要更加猛烈地抨擊這場戰爭,這才導致朝中貶議盛行。但歸根結底,對平宋之戰的褒貶,其實根本不是針對這場戰爭本身,而是針對齊桓這個人,所以......”

田風早已恍然,不由淡淡接下去道:“所以,現在這些官員敢在閑談中誇耀自己平宋的功勞,就說明他們不再避諱這場戰爭,不再避諱齊桓這個人,顯然是對於齊靳秋後算賬的顧慮已經打消。而你為齊靳策劃的這最後一步示恩,也就功德圓滿了。”

林霰含笑點頭,隨後嘆道:“說實話,本來我答應齊靳這麼快決戰,心裏雖也有幾分底氣,但倒底不敢斷言成敗。尤其是今日這一劑葯下去,能不能立見成效,讓我多少有點擔心。只因收伏人心雖需恩威並濟,其實卻是立威容易示恩難。倘若今日祭禮效果不佳,還沒能徹底消除眾臣疑懼,我在決戰時,準備為齊靳立威的那個殺手鐧還一定敢用呢,如今卻已沒有了這個顧慮。也算是我今日當了這一回六品京官,意料之外的收穫吧!”

見到林霰臉上近來罕有的輕鬆愉快之情,田風一貫陰冷的目光,也不由溶解了幾分,知道接下來的那場決戰已是十拿九穩了!

齊靳能不能親政,田風並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林霰高興就好。再說此事一了,林霰在齊國再無牽挂,他們就會離開齊國,繼續周遊天下的旅程。

自從俱舍寺和慧慈法師秉燭夜談之後,他常聽林霰提及慧慈法師所說的西域諸國見聞,尤其是那裏舞樂盛行,有許多音律方面的大家,也有許多中原所無的樂器,顯然引起了林霰的興趣,而他自己也頗想去見識見識戈壁黃沙的風光,離開齊國之後,兩人很可能遠訪大漠。

只是林霰連騎個馬也不會,到時進了沙漠怎個走法,卻是叫人頭痛的一件事,想到這裏,田風不由暗下狠心,回頭說什麼也定要叫林霰學會騎馬,這次可不能再讓他用種種借口逃避了。

以林霰將近九尺的身高,騎馬本來並非難事,可這個人偏偏勤於心而懶於行,到現在都不肯學。常常說什麼凡騎馬能到的地方,走路也一樣能到,無非是個時間問題,就象人的一生,不管你怎麼樣度過,終點都不會改變,既然如此,與其走馬觀花,不如吟嘯徐行……

正在田風心不在焉地盤算着將來的旅程,行進到中途的儀仗隊列卻莫名停了下來。道路兩側騎馬隨護的禁軍,不知收到了什麼指令,都神色緊張地向前方趕,而前面又有不少人向後湧來,有些官員甚至連轎子也不要了,慌張失措地徒步奔跑,簡直象逃命一樣。

處在隊列後面的官員見情況異常,也已紛紛從車轎下來,走到路旁向前方張望,但這條儀仗隊列將近十里,前面的事卻是一點也看不到,只好向那些逃下來的人打聽。

林霰也已注意到情形不對,向田風奇怪道:“出了什麼事?”

田風搖頭不知,正要拉個人來問問,忽聽有人打聽出來,已在大叫:“不好了,是陳宋餘孽作亂,皇上遇刺了!”

周圍隊列里的官員本就驚疑不定,此時一聽,頓時嘩然,膽大的趕往隊列前方,膽小的卻是一片悲聲,更有些人不知刺客到底有多少人,會不會一路殺下來,已開始自顧逃命,整個隊列都亂了。

林霰也是大驚失色,立刻從轎子裏走了出來,想去看看齊靳生死。但見自己一出轎子,散佈周圍的驍騎尉立刻神色大為緊張,目光齊聚他身上,顯然是怕他趁亂逃跑,只好暗中嘆了口氣,轉向田風說道:“你去前面替我看看,皇上到底怎麼樣了?”

田風眉頭一皺,腳步卻動也不動。

林霰見他目光掃向方振等人,已知他的心意,當下說道:“放心,他們現在不會動我,你快去快回便是。”

田風見他說的肯定,又見方振等人又是意外,又是心焦之色,也確實不象是作偽,這才向前面的御駕飛奔而去,因為心裏想着快去快回,也不怕身法驚世駭俗,竟象一縷青煙般,轉眼消失在亂鬨哄的人潮之中。

而這個時候,齊靳御輦周圍的激斗正是險象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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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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