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拜師（上）
自從上次一席談后，齊靳趁去太**請安探病的機會，按照林霰的建議提出為母分憂，替太后批閱奏章，果然被太后照準。小理齊靳意外之下，見林霰料事如神，自有一番驚喜。
但這一來，他這個以前的清閑皇帝也就真正忙碌起來。除了每日五更天起來，例行早朝外，散朝後為了處置奏章，還必須接見朝臣，了解相關情況，更要和中書省的宰執們商議決策，往返政事堂，常常是忙到了傍晚時分還停不下來，連早晚去慈暉宮請安也顧不上了。但每天把那黑豆白豆兩個錦囊送來讓林霰查看，卻是風雨無阻，而且只要稍有空閑，他還會親自過來明理堂。因為林霰說過，養氣功夫沒練成，親政計劃就不談，所以齊靳每次來了，也就是和林霰喝茶聊天，偶爾對弈幾局。
如果在朝堂遇上什麼不痛快的事，齊靳不能當場發作，也跑到林霰這裏事後發泄，林霰聽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這派沉靜雍容之態，落在齊靳眼裏，也能幫他消減不少火氣。有時待得高興了，齊靳就不肯走，乾脆拉着林霰同榻而眠，偏偏兩人都是大個子，齊靳睡相又不怎麼好，林霰雖抱怨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田風有時嘆息，齊靳和林霰兩人，一個象火，一個象水，無怪乎林霰正是齊靳的剋星，齊靳再大脾氣到林霰這裏，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小理
高建卻是笑得合不攏嘴，自從林霰送了那兩個錦囊，皇上可是越來越好伺候了，比如皇上最寵愛的疏影宮靜妃，身體本來好了很多，可不知怎麼，最近又見落紅，人也病懨懨的。換了以往，皇上準會把太醫院罵個狗血淋頭，可這回卻一次脾氣也沒發過，就連對頤德宮的太監宮女也寬容了許多。有次皇上趕着出去，和個宮女撞到，滾燙的茶潑了他一身，小宮女嚇得當場癱了，可皇上一陣呼痛，竟只瞪了她一眼，就管自己出了門。目睹那樣破天荒的一幕，連高建都疑在夢中，更別說那小宮女本人了。想想皇上的脾氣，太后一直以來都沒辦法，可林霰卻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可真是叫人不服也不行。
很快，跟齊靳最為接近的一些朝臣，也開始注意到皇上的變化，比如謝毓夫、李罡、齊劥他們就發現皇上對親政的事，似乎再也不提了，每日除了理政之外，再沒有別的動靜，甚至像以前那樣，提拔一些新人往朝中各部安插的舉動也不再上心。
而政事堂的幾位宰執，也注意到皇上最近很少發脾氣。比如前不久出了一件事，原因是太后聖壽期間，有兩百多名宋地的貧寒士子來燕京，想向朝廷上萬言書，要求按齊地之例，在宋地也開科舉取士。燕京府尹鄭峙怕在坤元節鬧出亂子，影響普天同慶的氣氛，竟把這兩百多名讀書人以聚眾鬧事之名抓了起來。直到聖壽過後，被御史台的幾個年輕官員聽說，上表彈劾，鬧得滿城風雨。
事情一報上來，齊樞就看見齊靳的眉頭擰了起來，知道這是他大發雷霆的前兆，心裏正在醞釀著怎麼應對呢，卻見齊靳皺起眉頭后，忽然看了眼手裏一直把玩的一個綠色錦囊，過了會兒，從裏面掏出一粒白豆，投入另一個紅色錦囊里，說了句“此事改日再議”，就起身走了。
當時不僅齊樞看得莫名其妙，就連同在場的田橫和張涼也有點發獃，所以把皇上送走之後，這三位宰執站在政事堂門口，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後來，田橫嘆了口氣說道：“大概皇上也看出來了，鄭峙乃宋地士大夫中堅分子，這次抓那些貧寒士子，表面是以他們在聖壽期間滋事為名，其實是為維護九品官制，不想宋地開科舉，此事牽扯到太后定下的國策，不能操切處置。”
齊樞卻苦笑道：“以皇上的聰明，看出鄭峙假公濟私，這不出奇，我奇怪的是，他一向主張廢除九品制，現在看見士大夫官員這樣明目張胆地壓制貧寒士子，竟然沒有當場發作，可不象他的脾氣啊！”
張涼自齊靳去后，目含深意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一直沒說話，此刻忽然感慨了一句：“看來咱們的皇上長大了！”轉頭回了屋裏。
剩下齊樞和田橫面面相覷，品味張相之意，若有所悟，難道一向眼裏揉不得沙子的皇上，真的開始學會忍耐，為了爭取宋地官員的支持，早日親政，捨棄了自己以前的主張？
另一方面，前些日子被盛傳即將稱帝的太后，卻從卧病以來，再也沒有上殿垂簾。如在以往，這很可能造成朝野惶惶，但這次卻因太醫院一早放出風聲，她的病仍象往常，修養幾日就好，人心很快安定。當時血濺金殿那一幕，雖叫人觸目驚心，可醫聖徐藥師的話誰又能不信呢？再說皇上代批奏章以來，並無激進的舉動，太后看過他的批閱，偶爾也會添上幾筆自己秀雅的小篆，可見確實並無大礙，齊國只要有太后坐鎮，皇上即使還叫人不放心，卻也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只有林霰和田風知道，醫聖的話，有時也是靠不住的。
上次齊靳來時，看見林霰偶感風寒，知會了太醫院。很快，太醫院就來人了。
林霰看見來的竟是徐藥師，不由一怔，笑道：“小小風寒，怎麼竟然勞動前輩出馬了？不耽誤你修書的時間嗎？”
“是我自己要來的。”徐藥師板著臉，一面從藥箱裏取出一碗葯汁，放在桌上道，“喝了吧。”
林霰見他臉色不佳，倒也不敢惹他，端起葯一飲而盡，誰知竟是苦得連眼淚都要下來了，連忙跑到窗口吐了出去，回來一面抹嘴，一面對徐藥師莫名其妙道：“弄錯了吧？我這是風寒，又不是濕熱，你放了這麼多苦參幹嘛！”
“你才弄錯了呢！”徐藥師看他一眼，氣哼哼道，“你說我來了宮裏做御醫最是清閑，現在倒好，不但忙得團團轉，還惹一身的麻煩，不請你喝碗苦參，我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呢？反正你只不過是肺脈傷了，又沒有胃弱、肝虛、腎虧之症，喝兩口也死不了人！”
林霰聞言，大感欲哭無淚：“就算死不了人，你總要講點醫德吧？竟然故意給病人吃錯藥來報復！我又不是神仙，當初指點你時，怎會料到後來發生的事？再說你真不想干，可以上表辭呈嘛！”
徐藥師這才嘆了口氣道：“算了，現在麻煩上身，辭官也晚了……”
說話間，收拾了藥箱就要走。
“且慢。”林霰見他似有隱衷，不由叫住他道，“到底是什麼麻煩？太后那邊，還是靜妃那邊？”
徐藥師大驚回頭：“你怎麼知道？”
林霰道：“我不但知道，還能猜出幾分是什麼麻煩呢！”
徐藥師搖頭道：“我不信。”
林霰道：“如果是太后那邊，那你的麻煩就是，她命不久矣，可你卻誰也不敢說，因為這種事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如果是靜妃那邊，那你的麻煩就是，她的病情反覆，其中藏着蹊蹺，你怕惹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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