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看不到了
來電提醒顯示,是個陌生號碼。
這是安薰兒的手機,厲佑銘沒接,卻把提示調成了無聲的狀態,以免電話鈴聲吵到她。
然,手機不依不饒,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鐘才消停。
屏幕剛一黑,緊接着又是一條短訊。
厲佑銘掃了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死丫頭,你想造反是不是?偷偷換號碼是想擺脫老子嗎?你就是跑到天邊去,老子依舊是你老子!’
這語氣……
厲佑銘想到了當初查的資料,安薰兒有個嗜賭如命的父親,也是個吸血鬼,父女之間的感情並不好,一直以來,安薰兒幾乎靠着半工半讀,才養活了這個家。
剛才那通電話,是她父親打過來的!
短訊剛發過來沒久,屏幕再次閃爍起來,安炳懷依舊沒放棄,似乎要一直打到安薰兒接為止。
厲佑銘半眯着眼睛,望着那隻小巧的手機,就像看一個不相干的物件,眼神冷漠的近乎殘忍。
另一邊。
安炳懷電話撥了一次又一次,差不多忙活了十分鐘,對方都沒有半分回應,臉色越來越難看,差點把手機給砸了。
“賤貨!”
黎瑞宏微微抬頭,看了安炳懷一眼。
安炳懷喉嚨一緊,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剛才罵了什麼,不由得尷尬萬分。
“宏哥,薰兒沒接!也許在忙呢!那丫頭喜歡畫畫,一畫就是幾個小時不動,跟入定了似了,別說是電話,就是在她耳邊喚,也不一定能聽到!”
黎瑞宏也不知道信沒信,手機夾在拇指和食指中間,一上一下的在手中轉着圈。
他不說話,安炳懷就不敢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默壓抑的氣氛讓安炳懷熬不下去了。
“宏哥,我想去個洗手間!”
黎瑞宏眼中閃過幾分厭惡,嘴角依舊含笑,“安炳懷,我的手段你知道,脖子洗乾淨等着,欠的賬也給我牢牢記在心裏,一分都不能少!”
“是,是!宏哥放心,我會還的!”
“還?還是用女兒還?”
“這……”安炳懷是個老無賴,反正要錢找女兒,他自己是沒有半分錢的。
“我不管你用什麼還,那是你的事!”黎瑞宏說完,厭惡的沖他擺手,“滾吧!”
安炳懷滾后,先前那人臉帶嘲弄的罵道:“這個大安導,挺幸福啊!以前靠老婆養,現在靠女兒養,也是個人才!”
“阿照,這個大安導我們怎麼沒聽說過?就剛才那個猥瑣的老頭子?”
“猥瑣?就是這個猥瑣的老頭子當年高調的迎娶了最美影后,令人唏噓啊!你們沒聽說,是因為有人封殺了消息,我也是聽家裏長輩說起,才知道一點!”
“封殺?為什麼封殺?這個大安導得罪了人?”
“不知道,過去這麼多年,誰還記得?不過話說回來,大安導的女兒一定也是傾國傾城吧?”被喚作阿照的男人舔了舔唇,一臉的興奮。
“難說,女兒隨父,也許長的像大安導呢?”
“嘔——別開這麼噁心的玩笑,大晚上的,瘮人!”
一群人嘻嘻哈哈,肆無忌憚的開着帶點葷腥的玩笑,黎瑞宏像是沒聽見一樣,一個人悶悶的喝着酒。
晚上十一點,安炳懷半佝着腰,搖搖晃晃的拐進了一條路燈昏暗的巷子,手裏還拖着一個酒瓶,走兩步喝一口,瘦削的身材愈顯老態,落迫的連流浪狗都嫌棄。
安炳懷嗚囔着罵了一句,流浪狗眥牙咧嘴地朝他吠了兩聲。
安炳懷怕被狗咬,趕緊加快了步子,可腳下發軟,直接栽了個跟頭,酒瓶脫手,啪嘰一聲,碎了。
流浪狗被唬了一跳,夾着尾巴就跑了。
“賤狗!”
安炳懷罵道,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往巷子深處走。
回到破舊的小屋,往牀上一倒,木質小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枯瘦的手在牀底下摸索了一陣,從裏面拖出來一個黑色的小箱子,箱子沒上鎖,輕輕一揭,蓋子就被掀開。
裏面不是錢,他不會像薰兒那麼傻,把錢這種貴重之物放到盒子裏,入目的只有幾本證書和幾張照片。
安炳懷醉眼熏熏,拿起最上面那張照片,年代太過久遠,照片有些泛黃,依稀還能辨出上面的人。
那是一張大集體照,密密麻麻站了三排人,前排正中間是一對壁人,哪怕男人的臉被戳了個稀巴爛,從身材和衣着仍舊能判斷出此人的俊美與瀟洒。
男的俊女的美,有了這兩人的陪襯,其它人就像是一群小丑。
而彼時還胖成一個球似的安炳懷就站在身材高大的男人身邊,愈發像個小丑。
“嘿嘿——”安炳懷有些神經質的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笑聲震的整張牀都在抖動。
“賤人,全特么的是賤人!姓厲的賤,姓蘇的賤,姓安的也賤,都是賤人!”
——
安薰兒又做噩夢了。
她一個人置身於火海當中,身上被火烤的又燙又疼,眼前一片紅,所有的人,所有的物,全都是紅色的,襯映的每張臉都是那麼的猙獰可怖。
她大聲喊救命,可是嘴巴剛一張開,就有濃煙鑽進,讓她窒息。
“不要,不要——”
她不要死,不要被火燒死。
她狂奔,見路就逃,不時有燒斷的傢具往她身上砸過來,她痛苦難忍,卻還是腳步不停。
終於,她跑了出去。
然而,腳剛邁出,面前又是一片汪洋大海,望不到盡頭,身後是火海,面前是大海,兩邊都是絕路,她迷茫了,絕望了。
為什麼?
她大喊,猛的驚醒過來。
身上全是汗,濕漉漉的一層,衣服都被汗濕了,手心裏也濡濕濡濕的,用指甲掐着手心,刺刺的疼。
原來是夢啊!
安薰兒深呼吸一口,虛驚一場。
天還是黑的,黑的徹底,伸手不見五指,她聞到了一絲消毒水的味道,知道這是在醫院。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一道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嚇的安薰兒整個人一跳。
“你是誰?”
“我姓余,你叫我小含就行,這些天我專門負責你這個病房,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跟我講!”
“你……是護士?”
“護工,也可以理解成護士,只是專門為你一個人服務!”小含說話速度很快,聲音像玻璃珠似的,清脆又好聽。
安薰兒‘哦’了一聲,昏迷之前的記憶紛沓而來。
她是怎麼被厲佑銘欺負摔跤,又怎麼被厲佑銘母親扇耳光,怎麼被厲佑銘的未婚妻踹踢,怎麼報復回去,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身上的疼提醒她,那些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小含姐,能幫我把燈打開嗎?”
小含怔了怔,“現在就是白天啊!”
白天?安薰兒一驚。
小含安撫道:“你不用擔心,你眼睛受了傷,用繃帶纏着,所以看不到,不過沒關係的,過些天就好了!”
可安薰兒哪裏聽得進去?腦子想的全是自己眼睛看不見了。
她顫抖着抬起雙手,朝臉上摸過去。
她碰到了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似乎還腫着。
她又摸到了一絲異樣的觸感,嚇的她趕緊收手,可是不甘心,又重新探了過去。
她摸到了紗布,在眼睛前面纏了一圈,足有四指寬。
她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什麼都看不見。
她眼睛受傷了!
看不見了!
她記得孟悅怡在自己眼睛上打了一下,當時的確很疼,也沒多想,反正她皮糙肉厚,可是為什麼就看不見了呢?
她瞎了嗎?
如果真的看不見了,跟一個廢人又有什麼區別?
她不能畫畫,不能掙錢,日後找到母親都看不到她!
“哎,你不能哭啊,醫生交待過的,千萬不能流眼淚!”小含聽到安薰兒在輕輕啜泣,急的團團轉。
安薰兒哭的更加厲害,現在連哭都不能了嗎?
剝奪了她的自由,讓她處處受制,現在連哭也要管?心裏生出強烈的逆反心理,一股牛勁在胸腔里轟然騰起。
她偏要哭,她就是要哭!
小含急了,偏偏又阻止不了。
“喂,喂!你再這樣,可就真的瞎了!”
瞎了?果然她還是瞎了?
如果她看不見,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一直以來,安薰兒心裏有股強烈的信念支撐着她,那就是找到母親,所以,不論有多苦,多累,多痛,她都會忍着。
可現在,她看不到了,信念坍塌,讓她再沒有力氣支撐,整個人呈現一股絕望和悲傷。
掀開被子,腳還沒放下去,膝蓋就撞到了牀板,可安薰兒感覺不到疼,什麼樣的疼能抵得過心裏的絕望?
“你別動啊,小心傷着自己!你想拿什麼,你跟我說,我幫你!”
“你是想喝水,還是餓了想吃東西?這裏有粥,還熱着,你坐好,我喂你好不好?”
“我不吃!”安薰兒胳膊一揮。
‘啪’的一聲,小含手裏的粥碗灑了,的確是熱的,濺到胳膊上,甚至還有些燙。
小含顧不得收拾,趕緊拿紙替安薰兒把胳膊上的白粥擦掉,蒼白的肌膚上,瞬間就燙起了一塊紅印子。
“對不起對不起,疼不疼啊?求求你坐好行不行?不管你要什麼,你都跟我說,我幫你!你看不到,很容易傷到自己的!”
“你不要管我!”安薰兒又要推開她。
一隻手鉗住了她的手腕,有力,溫暖,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