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他終究沒說出實情,這種事有誰能捺受?他至今有時還會從睡夢中驚醒,低下頭看看穿胸而過的傷口在不在,他是否又變回沒人看得見的魂魄,在皇宮裏四下飄蕩,只能對月欷吁。

似是想通了什麼的夜隱華微微頷首。「說的也是。」

皇上只有一個,不管他內里變成什麼,在文武百官的眼裏他還是皇上。

這麼一想,她的心頭寬慰了許多,腳步也不由自主變得輕快,雖然仍然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但能讓人感覺到她由內而外散發出喜悅。

快樂是有渲染力的,一個傳一個。

「親……華兒,看,雜耍,猴子打鼓,它像不像你十歲那年收到的木雕?猴子屁股還是紅的。」高興過了頭的君無垢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出皇宮,他的緊繃感一下子全都放鬆了,也少了戒心。

夜隱華愣了愣,輕輕的點頭,她記得那個猴子木雕,足足有她半個手臂高,肅王那時還是五皇子,第三次爬牆爬進她的院子,咧着一口白牙祝賀她生辰,還說每一年都要來。

一直到她被賜婚,人不在京城的他照樣年年送禮來,有時是一把刑刃,有時是老虎的尖牙串成的頂鏈,有時是刻上詩詞的馬蹄鐵……最後送的是及笄時插簪的蘭花簪。

那時她不懂其意,讓等晴收到首飾盒子裏,等她當上皇家兒媳后,她才從長望口中得知送簪的含意。

只是為時已晚了。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他們終究是無緣。

「打賞,打賞,猴子來收錢了……哎喲!華兒你……你幹麼掐我?」還好他皮厚肉多,不怕掐。

「會痛?」她問。

「痛。」肉做的怎麼不痛?

「會痛就好。」他是活人。

一頭霧水的君無垢皺着眉頭。「打情罵俏要在閨房內,我皮粗肉厚,到時候你想怎麼掐就怎麼掐。」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你長得很好看。」

以前她沒正眼瞧過他,因為沒當他是丈夫看待,也不在乎他長相如何,兩人成婚數年,她只知他的大概輪廓,平常都是以衣飾顏色辨人,不認錯人就好了。

宮中只允許一人穿明黃色,那便是皇上。

「我當然好看……」他先是洋洋得意的咧開嘴笑,繼而想到什麼,嘴又抿成一直線。「五弟生得比我好看。」

他不忘吹捧自己。

「都好看。」在她看來都一樣。

君無愁俊美無儔,生就一副惹來孽緣的桃花相,君無垢清逸俊秀,身形頎長若竹,斜眉入鬢,風姿卓絕。

從外表來看,兩人的容貌都是上上選,只是一個生性風流多情,一個玩世不恭,高傲霸氣,他倆站在一起不分軒輊,外貌上也有六分相像,兄弟倆的模樣都像先帝。

「都好看?」他抿直的唇微微鬆開。

「是。」在她眼中沒有美醜,只有順不順眼。

君無垢表情一柔,再一次露出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的傻笑,拉着她的柔白小手又到橋底下看人捏麵人、射飛刀、捏糖畫、做大餅……幾十個攤子排了好幾排,不嫌煩的一個一個逛。

本以為先喊累的會是鮮少出門的女人們,沒想到汗水直滴的竟是看來比誰都玩得瘋的君二爺。

「二爺,歇歇吧!」面白無須的常順小聲地勸說。

「歇什歇,沒瞧見夫人尚未盡興……」話沒說完,君無垢大口喘着氣,潮紅的臉色轉白。

「二爺……」你哪能和夫人比,她日日進補,補得面色紅潤,白裏透紅,抹了細粉般瑩潔光潤,而你是虛不受補,大病一場后吃什麼都不香,吃多也不增肉,面泛灰白。

「我累了,想歇腳。」他那樣子還想逞強。

一聽見親親喊累,君無垢馬上眉開眼笑。「歇,還不帶路,讓夫人累着了,回去后自領板子……華兒,來,我牽着你走。」

常順走得太慢,他一腳踹過去,害得常順往前撲倒。

刷!刷!刷!罪惡值上升。

當!

系統提示聲讓往前走的君無垢一怔,隨即又不怎麼在意地繼續往前走,滿溢心田的幸福感裝不下其它,他的眼底和心中,唯有一人的倩影。

如願以償,他還能不雀躍嗎?

至於帝位,他根本不屑一顧,以前沒想過,如今不願想,若非為了擁有心愛女子,他更樂意回到北境,與他帶出來的兵士們並肩作戰,共同抵禦年年進犯的大夷族。

「唉!夫人,你看,那不是……」一身嫩黃的聽雨往前一指,眼尖的瞧見酒樓前兩道熟悉的身影。

夜隱華雙眼微微一眯,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迸射出少見的凌厲。「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過去瞧瞧,別讓他們受到欺負。」君無垢也認出人了。

本為相府的恩德公府他去過無數次,自是對住在宅子裏的人十分熟余,只是好幾年沒見了,一時認不出人。

小樹苗會長大,栽藕成荷田,歲月總是悄悄的走過,帶來成長。

一帝一后帶着隨從、丫鬟走近,就聽見一個白凈清秀的少年正臉紅脖子粗的和人爭論……喔!說是吵架更恰當。

「……憑什麼我們不能進?開鋪子做生意還挑客人不成?同樣是銀子,你還分咬不咬手嗎?」哪有拒人於外的道理。

「我的小祖宗呀,不是不讓你進,而是本酒樓今兒個被人包了,許出不許進,你若對本酒樓菜色滿意,下回請早。」掌柜的也不想趕客人呀,可是裏面那位勢力龐大,他得罪不起。

「哼!根本是睜眼說瞎話,剛才我還看見有人進去了,是我們露臉了才讓人擋住,分明是有人想找我們麻煩。」想也知道是哪幾個,敢欺到他們頭上的人不多。

白衣少年漲紅了臉,氣得頭頂快冒煙了,他們也不是非進不可,只不過是氣不過,想討個說法。

「小祖宗,你也曉得小店的為難,別再強求退讓一步可好?我們也不好做人呀!」兩位小爺的家風清正,還能講講道理,裏頭那位是半點情面也不講,說翻臉就翻臉。

「我們也不想刁難貴店,家父嘴饞,想吃貴店的醬燒肘子和鹵香鴨,要不你給我們包上兩份,今天就不進去了。」長得和氣怒少年一模一樣卻文質彬彬的少年拱手作揖,態度和善好說話。

「這……」掌柜的往裏一看,面有難色。

「怎麼,柿子挑軟的捏呀?是因為我們不會和你們紅臉拆樓嗎?」先前的少年氣呼呼的鼓着腮幫子。

「小祖宗……」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掌柜的苦着一張臉,他不怕客人鬧場,就怕對方來頭不小,他無法應付。

「就挑軟的捏如何?我們爺兒有權有勢,銀子多到花不完,想拿來砸貓砸狗你管得着嗎?」穿得很花俏的中年男子小人得志的捻着八字鬍,陰惻惻的笑道。

「范高,又是你。」惡奴。

名叫范離的男子頭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又是我犯法嗎?我們爺兒正在樓上喝酒、聽小曲兒,掃興的人有多遠滾多遠,要是把我們爺兒惹毛了,可有你們受的。」

「哼!蕭天野敢對我們做什麼?護國大將軍是他爹又不是他,他充什麼了不起,有本事去北境殺敵呀!」孬種,貪生怕死,他也只能魚肉百姓而已。

肅王死得太不值了,他個性風趣,又能一派正經,還會買些東西討好他們,他是大英雄,是世上最不該死的人。

二樓的雅間內,傳出男人嘲諷的笑聲——

「夜隱月,你要不要試試爺兒敢不敢對你做什麼?」呵!穿成這樣他就認不出來嗎?

皮白肉嫩、女扮男裝的夜隱月小爪子一握拳,氣惱地往上揮舞。「你要敢動我,我爹和我姊姊絕不會饒過你。」

「夜太傅我還給他三分面子,他身為文官之首,爺兒還小有忌憚,可是你那鵪鶉似的姊姊,我還真沒看在眼裏,我妹妹一根手指頭就能將她捏死。」蕭天野哼笑兩聲,說得猖狂。

「你……」他居然這麼說姊姊,他們合起來欺負姊姊,姊姊一個人待在走不出來的高牆內,一定很寂寞……

夜隱月氣紅了眼眶,想哭,但是忍着不落淚,姊姊說不在人前哭,會被人看輕,鼻子再酸也要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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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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