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家有女

第二章 墨家有女

街坊們說母親善妒,居然寧死也不讓張綉掌進門。

雖然張綉掌是和離之身,父親也不該佔了便宜不負責。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一家人活在閑言碎語中,她和母親、弟弟不敢出門,對父親也頗有怨言,父親的診堂更是鮮少有病人。

墨池清楚的記得夢境中,那段時日父親總是無奈又孤寂的身影。

直到張綉掌出嫁三個月後,因為得了‘失榮’(注1),自認罪孽深重,希望在死前得到父親母親的諒解,才道出事情的原委,還了父親的清白。

真相很簡單,張綉掌欽慕父親多年,但父親與母親恩愛,為人又清正,她以診病為名數度勾引不成,便決定另闢捷徑。

但父親整日坐診,張綉掌沒有與父親獨處的機會,便找人在三更天燒了醫診的大門,迫使醫診停診了三日。

又掐着母親和自己給墨溪送完束脩回家的時間,哄騙父親進了院子,然後下了下三道的迷香。

一切看起來水到渠成,只張綉掌沒想到的是,父親竟寧願聲名盡毀也不娶她。

雖然真相大白,但傷害已成,父母的關係再也沒能回到初時的恩愛。

墨溪也因為疏於管教出了不少亂子。

可以說墨家苦難的始因,便源於張綉掌因一己私心設的這場局。

但墨池明白,真正帶給父親傷害的不是張綉掌,而是家人對他的不信任。

這兩年來每當想起這個夢境,她心中便滿滿是對父親的愧疚。

不管怎樣,她絕不許夢境中的事情真實的發生。

還有一點墨池想不明白,一向睿智警覺的父親,怎能如此輕易被張綉掌騙進了院子,又下了那樣低級的迷藥。

醫診小夥計大童的進門聲打斷了墨池的沉思,她已清掃完大堂和診室,便和大童打了招呼後進了後院。

墨池家的‘本草醫診’用的是家中的面鋪,從醫診大堂穿進去就直接到了家中的院子。

夏日的清晨已有些酷熱,墨家的早膳便直接擺在了涼爽的院子裏。

杏樹下的石桌上放置着玉米粥、四碟小菜和一摞炸好的豌豆餅,翠綠橙黃嫣紅,悅目極了。

墨池走到廚房門口,廚房裏的婦人白玉般的瓜子臉,兩彎柳葉眉,一雙丹鳳吊梢眼,身材高挑豐滿。

本應是三十一二的年紀,看上去卻只有二十五六的樣子。雖青釵布裙,仍掩蓋不住她的風華。這正是墨池母親柳順娘。

這樣美好的母親,在夢中卻狼狽至斯。

墨池眨了眨眼,收起了眼裏騰起的水汽,她走進廚房,對着柳順娘甜甜一笑:“娘,女兒來擺碗筷。”

“池兒,擺好碗筷叫你爹爹和弟弟吃飯了。”柳順娘一邊洗手一邊叮嚀道。

墨池擺好碗筷,進正房叫了父親,又去東側屋叫弟弟墨溪。

墨溪小墨池兩歲,正是半大不大貪睡的年紀,墨池費了好大勁兒才叫起了他。

又幫他端來水洗漱,墨溪站在水盆邊,打了個哈欠,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對姐姐道:

“那個王大郎以後再不敢來偷看了,你就安心的在診堂幫爹爹吧!”

“嗯?”正在幫弟弟擰毛巾的墨池手頓了頓,滿臉疑惑的看着弟弟。

“哎呀,就是‘寶玉齋’的王家大郎,他不是總在診堂門口偷看你嘛,昨天被我教訓了一頓,以後他再不敢來偷看了。”

墨溪一臉恨不成鋼的口氣看着墨池。覺得女孩子就是柔弱,處處需要男子保護,被別的男子整日偷看,她居然一點兒沒發現。

見姐姐不說話,這個自認為很男人的小男人又補充道:“以後注意點兒,本來我就不贊成你跟着父親學醫,女孩子整天拋頭露面的容易被人欺負。”

墨溪拿起毛巾使勁的擦了一把臉,又狠狠的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看誰家的小子再敢偷看我們墨家的女人。”

呆愣半響的墨池這才反應過來弟弟說的是什麼,她‘噗呲’一笑,心內卻是極感動的,道:“嗯,我知道,有你在呢,我什麼都不怕。”

墨溪滿意的點點頭,墨池的話讓他心內瞬間升起了身為男兒的豪情萬丈。

姐弟二人來到院子,墨若璧夫婦已等候在飯桌上。吃完飯,墨池幫母親刷碗筷,柳順娘便收拾碗屜。

墨池看着忙碌的母親,想了想道:“娘,您和爹爹是多少年前認識的啊!”

父親墨若璧在宜陽縣是名氣極大的大夫,父親母親是在她出生前一年搬來的宜陽縣,今年她十二歲。父親母親來宜陽已經十三年了。

“十四年前,日子過的很快啊!”柳順娘一邊收拾一邊回答。

她是個利落勤快的女子,雖然生長在南方,性子卻更像以潑辣麻利聞名的四川女子。

“娘,那您信任爹爹嗎?如果有人說爹爹做錯了事情,甚至從表象看似乎也是爹爹做錯了,但爹爹說他是被冤枉的,您會信嗎?”墨池又問。

柳順娘轉過頭看着女兒,這問題問的有些奇怪,她又想想,覺得女兒已經十二歲,再過幾年就該成親了,對這種問題好奇也是正常的。

便道:“娘相信你爹爹,你爹爹是娘自己選的,這輩子娘都相信他。”

墨池暗暗點點頭,如果真的會發生夢境中的事情,至少母親會想一想今天自己的回答。

墨池擦乾最後一個碗遞到母親的手裏,面色十分嚴肅的又說了一句:“娘,女兒覺得您應該注意某些人,比如張姨姨,她好像很喜歡爹爹。”

“當然,爹爹對您忠貞不渝,您不用擔心爹爹,小心防着張姨姨就好了。有些人心思叵測,做事又極端偏激,小心點兒總是好的。”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和早已等候在院中的父親一起去了診堂。

柳順娘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兒和夫君的背影,好半天才扶額一笑。

這個女兒自從兩年前大病一場后,就與往昔的性子有了很大的不同,原先脾氣還有些驕縱。

如今卻越來越沉穩,可惜說話還是一貫直來直去不打腹稿的風格。

夫君俊秀洒脫,在小小的宜陽大有聲名,這些年覬覦他的女子不知凡幾。

張綉掌對夫君有好感,她早有察覺,私下也半真半假的和夫君開過玩笑。

不過自己的夫君自己了解也信任。他是一個端方正直的真君子。

只是女兒如今倒是越來越成熟敏銳,張綉掌對夫君的好感這些年隱藏的很好,自己因身處其中才有感覺。

只怕連平日裏最喜論人長短的某些街坊,都沒有察覺到。

女兒對男女之情竟如此敏感,是不是應該着手為她選親了?

注1:古代對頸部惡性腫瘤的一種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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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淡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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