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這次回金城,可做好準備了?」寒暄幾聲之後,令狐問君便進入正題,「我總覺得你不該如此莽撞,金城國中還有你父親可拿主意,怎麼能讓你這個出嫁了的公主又貿貿然跑回去呢?”
金城倩輕嘆道。「我怎麼可能沒考慮到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女孩子再強,一旦嫁出門就是潑出去的水,娘家有幾個人肯聽咱們的話?但是我父王那身體你也是知道的,雖然名為太上皇,但其實……己經癱瘓卧床多年,這兩年甚至口不能言了,什麼主意都拿不
了,只靠着下面一千臣子做決定而己。叔父這一死,真的是群龍無首了,我必須先回去穩定了局勢再說,金城雖小,但在四國之中自有一席重地,亂不得的。」
令狐問君點頭,「我知道你做事向來有分寸,那麼小的年紀就承擔國事重擔了,輕重你自是拿捏得准,只是又不得不趕來提醒你,黑羽那邊蠢蠢欲動己久,他們雖和金城有盟約,但卻不可信,你若是返回金城之後,發現此事和黑羽有什麼關朕……」
她警覺地問。「姐姐是得到什麼消息了嗎?千萬不要瞞我!」
「也不算有什麼特殊消息,只是前幾日我才聽懷璧說,他和你丈夫在私下達成了協議,讓玉陽一直暗中幫他囤糧。懷璧交代的雖然不多,但是我猜他暗中準備的只怕不只是這些,他兩人的協議你知道嗎?」
金城倩整眉地說。「我知道他背看我神神秘秘的在做些什麼,但你說囤糧……他自從登基之後,關於糧產的問題就從來不經我手。他一直讓我幫他努力經營玉陽的商戶發展,金城出土的黃金和玉器,有一部分送到玉陽來加工,這樣就可以使兩國互惠互利。我原本以為他是認為我擅長這一方面的事,所以才讓我做這些,現在看來,也許是為了支開我的注意力,不讓我碰糧產的事?」
令狐問君苦笑道。「他們男人就喜歡把女人當傻子,依從我們的都是小事,大事卻件件瞞得密不透風。既然如此,咱們也不能就這麼裝傻,我己經寫信給黑羽王,下個月是他的六十大壽,按理說應該是要大慶的,我準備派一支教坊樂伶前去為他賀壽。」
她眼珠一轉,「姊姊是想借看這個藉口探聽一下他們的心思?若是黑羽王全心都在戰事上,這個壽宴必然過得簡單,不會太過鋪張,那姊姊派去的教坊樂伶可能也會閑散得無事可做了。」
「我這心思其實不難猜,你能一猜即中,黑羽王應該也能看透。」
「他縱然看透了姊姊的心思,也不能說破,除非他立即翻臉,否則你派去的人,他是只能留下的,這一計姊姊做的沒錯。」
「你在金城那裏的心腹都可靠嗎?」令狐問君問道,「你離開金城四年,如果發現內廷裁撤的人較多,可要千萬留心。”
金城倩答道。「姊姊提醒的是,我離開金城時身邊帶了些可靠的人走,這一回跟着我回去的也是他們。他們自我小時候起就保護我的安全,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遲疑半晌,令狐問君最終仍是將一塊玉訣放到她手上,「若是有個萬一……就拿這塊玉訣找內廷禁衛長尚啟陽,他會無條件聽從你的一切指示。」
她先是一愣,然後大驚,「這……金城的內廷竟然安插了聖朝的姦細?」
令狐問君將玉訣和她的手一起握住,「你知道四國勾心鬥角,彼此安插細作和探子都是很平常的事,這個人其實祖上是聖朝人,但一門三代都在金城做內應,這些年他只負責刺探消息,不會有任何的行動,因而不到萬不得己我們也不會把他的真實身分暴露出來。此
次我和你說了實話,還望你回去之後不要責怪或降罪於他和他的家人。各為其主,他有他的職責,但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沒有在金城為聖朝殺過一人。」
金城倩被她緊握的手心和那塊堅硬的玉決揉在一起,手心略得生疼。令狐問君今天和她說的這番話,讓她心中五味雜陳。得知自己的王宮之內竟然有聖朝的姦細距離她如此之近,這讓她非常不高興,但是令狐問君說的也對,各國彼此安插細作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只不過聖朝幹得出乎她意料的高妙。
而更讓她說不清心中滋味的是,令狐問君竟然就這樣將如此絕密的事情公然告訴了她,除了表現出對她的全盤信任和全力支持外,可以想見目前的形勢也到了讓各國都不得不翻開底牌的時候了。
她沉吟片刻,點頭說。「妹妹承姊姊這個情了,你放心,尚啟陽和他的家人我不會動,姊姊的叮囑我也會記在心上。不過若是黑羽真的要和聖朝開戰,請姊姊務必先提醒金城,金城國小兵少,百姓自保能力不足,我必須早作打算。」
令狐問君微笑道。「你的顧慮我豈能不知,懷璧己經在靠近金城這邊的國境佈置了一萬大軍,說好了,如果你需要,這一萬大軍任你金城指揮調配。」
「真的?」金城倩陡然興奮起來,一把抱住她的肩膀,高興地叫道。「太好了。”
許她什麼承諾,都不如許她一支精兵更來得有用。
兩個女人湊在一起又竊竊私語了一些國家大事,當然也免不了說一些女兒家的俏俏話,說了足有兩個時辰,令狐問君這才告辭,離船而去。
她回到聖朝的船上之時,一桌精緻的海上佳肴己在艙中備好等她,還有一壺酒,一對杯子,跟一個笑容燦爛的男人。
「去了這麼久,真讓我擔心。」聖懷璧本不該出現在這裏,但得知愛妻要出海見金城倩之後,他說什麼都要跟看同行。
令狐問君不想讓人知道他這個太子偷偷出了聖都,只好讓他保證無論如何不能公開露面。
這個聖懷璧,有時覺得他心機深沉得就像是在朝堂上打滾過五六十年的老滑頭,有時候又單純天真得好像什麼都沒有見過的幼稚少年,她這一輩子對敵人用過的心思加在一起,都沒有放在他一個人身上來得多,不知道後半輩子這個人還會怎麼折磨自己。端起桌上的
酒杯,她一邊默默喝着,一邊打量着對面的他想着。
他挑看眉問。「怎麼?有事要和我說?」
她只默默地喝掉那杯酒,將杯子放下,並不說話。
聖懷璧將身子向前一采,一手支在桌上,單手托看下巴問道。「還是看為夫長得太俊,所以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令狐問君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自吹自擂,淡淡地說。「咱們能交給金城倩的底牌己經都交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想怎麼做?」
「先按照你的意思來啊。」聖懷璧一副乖寶寶的樣子。「你不是說要寫信試探一下黑羽王嗎?”
「金城倩回了金城,小謝留在玉陽,如果金城那邊沒有異動,就算老天幫忙,這一年又可以平安度過了。」
他慢條斯理地說。「你不要總是怕打仗,該來的躲不了,有些事情早點解決反而能甩了這個包袱。否則我們年年增加軍費開支,弄得自己的農耕都懈怠了這麼多年,我在想啊,把聖朝和玉陽相連的那一片疆土專門辟出一個地方來試看廣種水稻,這麼多年來因為水土問題,聖朝的糧產總是不盡如人意,歸根結抵還是咱們自己捨不得花出血本來開墾土地,但若總是依靠玉陽就太被動了。你說呢?」
令狐問君終於露出笑顏,「喲,難得太子爺也注意到農耕上來了,去年你不是還吵嚷看說軍費開支太少,要戶部多撥些錢給你們嗎?怎麼現在也轉了興趣,開始關心國計民生了?」
「一天到晚跟看你,耳濡目染的,豈能沒有感覺,」聖懷璧偏身坐過來,「怎樣?該給我點獎勵吧?”
「又胡鬧,這是船上,你也不老實點。」
她說著伸手推他,但是哪裏推得動,就這樣被他按在床上又是一陣熱吻,把口中那點酒意連同呼吸都奪了去。
聖懷璧舔看嘴角笑道。「船上怎麼了?咱們兩人的初夜還是在船上過的呢。我就喜歡這船,搖啊搖的,晃得人心神不寧,才好下手辦事。」
令狐問君嬌叱,「滿腦子胡思亂想!趕快叫船工開船回去,晨兒一個人在家看不到爹娘還不知道多看急呢。」
他無奈地向後仰倒,「一句話都不離兒子,唉……」忽然間他又坐起,雙眼發亮,
「不如咱們給他挑選一個玩伴好了,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兩人青梅竹馬的玩在一起,他就不會一天到晚勃着你不放了,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拘無束地在一起。」
她笑罵看,「真虧你想得出來,晨兒還這麼小,就要給他找媳婦了嗎?小心他被你調教得小小年紀只認女色,無心向學,看你這皇位大統日後誰來繼承。」
聖懷璧雙手枕在腦後,嘻嘻笑道。「我還沒當上皇帝呢,哪裏管得了日後,反正有你在,就不怕皇位無人繼承。」
令狐問君紅了臉,故意轉頭看向窗外—金城倩的船己經漸行漸遠,她要去的地方會發生怎樣的故事尚未可知,而他們每一個人,雖然是位高權重,卻都像是命運之海上隨波逐流的一葉小舟,任由波濤顛簸玩弄。
她側目看着聖懷璧—似是只有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要做興風作浪、徜徉天海的執槳人。最終,他們能一起到達夢想的彼岸嗎?
令狐問君幽思綿綿,不由自主地依靠看他的肩膀躺了下來,他很自然地圈過手臂,將她攬在懷中。
船行海波,上下起伏,猶如母親幼年推動的搖籃,令人倍感安心溫暖。她將頭埋進他的身側,他的唇角正好壓在她的額頭,彼此契合,自然交纏,此時天地之中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再不會被世俗的煩事攪擾。
且讓他們偷得浮生半日閑吧。
第五章父子爭寵
金城倩走後,玉頌明的心中總是空落落的。這位公主殿下起初嫁過來的時候,他其實很擔心她會頤指氣使,尤其是從聖懷璧那裏聽到關於她的事情,無不是任性潑辣、自作主張的壞評價,他只能苦笑自己竟接了個這麼燙手的山芋。
但真見到金城倩本人之後,他卻發現她是一個比他想像要好百倍的女孩兒,知書達禮,進退得當,且辦事能力令眾多男人自愧不如。
如果早認識她幾年,或許他能讓她先愛上自己,而不是聖懷璧。而這一點小小的心結,是橫亘在兩人中間唯一的不和諧。
當然,現在這一點不和諧也可以忽略不計了,一個女人愛不愛自己,在她的臉上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他在做小謝時就混跡於各種女人之間,無論是官家夫人還是富商小姐,他只要看一眼對方的眼睛,就知道她們心中在想些什麼,那些女人想從他這裏得到的無非是溫存安慰,而他只要稍露笑容、使些手段,就能讓那些女人對自己死心塌地,言聽計從。
金城倩卻不同,也許因為她自幼出身高貴,從來都是男人圍繞在她身邊,所以她傲冷如帶刺的薔薇,卻又因在情路上栽在聖懷璧手中而心生幾分怯弱推拒,所以一開始對他的態度也是客客氣氣,不冷不熱的。
圓房那夜,本不是她願意的,是他故意給她下了點春藥,哄騙她喝了,才終於將生米做成熟飯,但也因那點藥力,竟讓她喊出真心話來,抱看他嗚嗚抽噎看說。「懷璧,我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心裏只有令狐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