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娘娘,快跑。」章江噗地一聲又噴了一口血出來,濺在她的裙擺上,血腥刺鼻。
何玉玉嚇杲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抬起頭,發現在遠處有人正舉着弓弩,對着她冷冷地笑。
那個人是吳芳君!而且吳芳君的身邊還跟着十來個侍衛,那些侍衛也都舉着弓弩正對着她這邊。何玉玉被嚇壞了,吳芳君要幹什麼,想殺她嗎?
此時,吳芳君眼裏露出凶光,獰笑着轉頭對侍衛道:「那邊好像有隻白兔,聽說烤兔子味道不錯,快去給本小姐獵了來。」
「是。」眾人應道。
「娘娘快走!」章江倒下之後,餘下的侍衛連忙衝著何玉玉大吼。
何玉玉這才恍然驚醒,跌跌撞撞跑到小雪身邊,可她軟手軟腳,好半天也爬不上去。離她最近的侍衛連忙跑過來跪趴在地上,「娘娘,快上馬。」
何玉玉頓了頓,踩在他的後背上,這才上了馬。那侍衛狠狠地一拍馬屁股,小雪立即飛奔了出去。
頓時,耳邊有破空聲響起,何玉玉回頭,一支弩箭朝她飛來,她感覺後背一涼,身體不由自主往小雪背上撲去。背上很痛,何玉玉才反應過來,自己中箭了。她又驚又怕,暈了過去……
【第六章】
等何玉玉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帳篷,正躺在謝元德懷裏。
「皇上,吳芳君她、她要殺我……」她急切地想要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全然不顧自己的聲音沙啞、難聽,嗓子好像被火燒着了一般,還幹得難受。
謝元德頓了頓,突然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說道:「有朕在,你別怕。」
「皇上,娘娘既然醒了,就拔箭吧。」一名花白鬍子的老太醫說道。
謝元德憐惜地看着何玉玉,「好。」
何玉玉很害怕,抓着他的袖子追問道:「那箭遷在我身上?我、我會不會死?」
「不會,朕不會讓你死的,別怕。」
可是何玉玉還是很害怕,因為她覺得她的傷口很痛,她的頭很暈、身體很冷,心很慌。她抓着他不放,求他,「皇上,若是我死了,千萬不要告訴我父親。他、他若是知道我死了,他會一定活不下去的……」
謝元德心如刀絞痛,菜聲哄她,你不會死的,相信朕。」
何玉玉抽泣了幾聲,勉強說了句:「好。」
謝元德將她放下,讓她趴着,老太醫上前來,一邊捲袖子,一邊安撫她,「娘娘,你放輕鬆,什麼都不要去想。」說著,老太醫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卷白布放到何玉玉嘴邊,「娘娘,你咬住這個,免得咬到舌頭。」
「等一下。」何玉玉抬起頭,看着謝元德,淚眼盈盈,「皇上,我有話要同你說。」
謝元德望着她,然後揮手讓老太醫出去了。他走到床邊蹲下來,看着她,「你要說什麼?」
何玉玉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半晌,她才輕輕地說道:「如果玉玉死了,皇上可不可以把玉玉葬在錫州城外的螺獅山上?」
謝元德心頭一震,「為什麼?」
「我喜歡那裏。」何玉玉的記憶回到了十五歲那年,那個淫雨霏霏的日子。在那一天,她遇到了一個特別的人,發生了一些特別的事,然後留下了一生唯一的遺憾。
謝元德閉了閉眼,「玉玉,朕不能同意。」
何玉玉急了,「為什麼?」
你是朕的皇后,你若是死了,自然是要入皇陵的。」他的胸中激蕩着各種情緒,可此時卻不能表現出來。
「可是、可是……你怎麼這麼霸道!」何玉玉又氣又急,恨不得馬上起身跟他理論。
謝元德忽然睜開眼,俯下身子又親了親她,「朕就是這麼霸道,所以你必須好好活着。」說完,他便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皇上!」何玉玉急得大喊了一聲。
「娘娘,臣要拔箭了。」老太醫進來,再次把白布速給她,她憤憤不平地咬住。
老太醫用剪刀剪開箭周圍的衣裳,然後觀察了一下箭的深度等等,讓助手將止血粉準備好,等他一拔箭,馬上撒止血粉。
「娘娘,螺獅山是哪裏呀?」老太醫忽然問她。
何玉玉剛想回他,背後忽然傳來劇痛,她張了張嘴,卻閉上了雙眼,昏了過去。
當何玉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天了。她醒來的時候是半夜,屋裏的光線很暗,只能看到有人伏在她的床邊。
「水。」何玉玉喊了一聲,那人沒動,她費力地抬起手,去拍拍那人的臉。
那人忽然驚醒,抬起頭來,歡喜道:「玉玉,你醒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還帶着濃重的鼻音。
何玉玉一杲。這個聲音……久遠的記憶翻湧上來,她激動地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臉,熟悉的眉骨、鼻樑、鬍子、嘴唇,還有耳朵……熟悉的手感、熟悉的聲音,何玉玉懷疑自己是在作夢。
「你、你是誰?」何玉玉的聲音有一絲顏抖,她絕不會忘記這聲音。
那人捉住她的手,用長滿了鬍渣的下巴親了親她的手心,用幾乎哽咽的聲音低聲說道:「我、我只是個……失意人而已。」
何玉玉看了他很久,為什麼眼前的人是謝元德,可他的聲音卻是屬於多年前,她曾經遇到過,一直想要忘記,卻從未忘記過的那人的?愣了好久,她的眼淚突然刷地流了下來,「原來是你。」
謝元德看着她,「是我,就是我。」
六年前,何玉玉十五歲,父親還不是尚書,仍在錫州任知州。她母親的眼疾發作,看了許多大夫,吃了許多葯,都沒有起色。她翻遍各種醫書、藥典,終於發現了一個睛石的古老傳說。
據說睛石對醫治眼疾有奇效,於是她便經常跑出去,漫山遍野地尋找懷有睛石的神獸。她找了好多地方都一無所獲,最後聽說螺獅山上有睛獸出沒,她便在那螺獅山上待了許久。只可惜,她還是沒能找到睛獸。
直到有一天,母親的眼晴徹底看不見了,何玉玉難過至極,又跑到了螺獅山上大哭一場。
後來天快黑了,她在下山的時候突發奇想,便用帕子將限晴遮住,想試試眼睛看不見是什麼感覺,想試試在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她能不能摸回家。
何玉玉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慢慢地往山下走,一步一步走得很艱難。後來有一個人來要扶她下山,她問他是誰,他說他是一個失意人。哎,她也是個失意人呢。
於是兩個失意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她堅持要矇著眼晴,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那人便也耐心地陪着她,後來兩人走累了,便隨便找了塊地方坐下來歇息。
天終於徹底地黑了。那個人取了些山泉水來,分與她飲下,又取出乾糧和她分享,兩個人完全拋棄了自己原本的身分和煩惱,盡情地享受着短暫的輕鬆和寧靜。
兩人聊了一整夜,那時只有十五歲的何玉玉也不知怎麼的,就有些心驚膽顫了起來。她似乎一夜之間便情竇初開了?可是……
分手的時候,那個人問她的名字,並送給她一幅六覺道士的九松圖,還說他一定會來接她的,這副畫就是憑證。
何玉玉忐忑不安,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她報了個假的名字和假住址。因為當時她有未婚夫,她不能跟他走。在那一刻,何玉玉簡直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其實當年,她跟他分開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意識到,她應該是在錯誤的時間裏,相識了她要牽挂一世的人。所以她執拗地不肯取下蒙眼的帕子,說到底,是因為她不敢。
還不知那人生得什麼樣呃,她便已傾心。若她拆下了蒙眼的帕子見了到他,而他又真如她所想的那樣,是個風度翩翩的溫潤君子,那她又該當如何?她家中有重病未癒的母親,以及當時,她是有未婚夫,而且母親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親眼看她嫁得如意郎君啊。
後來,母親還是不幸去世……此後的日日夜夜,何玉玉不是沉掄在喪母之痛中,就是被浸在這失去知己的倜悵中不可自拔。若不是怕老父擔優,她只得整日裏扮出一副歡喜的模樣。可若是依她了自己的心,她簡直就想乾脆削髮出家算了。
再後來,何玉玉年歲漸長,心裏卻又隱隱揣着「萬一遷能與他相見」這樣的心思,所以當媒人們、親友們好心地為她說人家,她一個也看不上,最後終於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