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昔日堂上高坐,今日枷鎖上身,不管緣由為何,顯然他沒有借鏡當年范家犯事後那個縣令的下場,反而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如今會有這樣的下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韓枋宸邁步離開,風兒捲起了他褚紅色衣衫的衣擺,那些痛苦哀號全都被他丟在身後,就如同所有人為他所下的評語,心狠手辣。
可是等他走出了縣衙,冷肅的表情隨着他的步伐慢慢地化開,直到他見到等在衚衕口的阮綿綿,原本的陰狠冷絕早已全數消逝。
「怎麼回來了?」
阮結綿對於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皺了皺眉,可聰明的什麼也不提,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袖,有點嬌憨的撒起嬌來,「好幾天都不見你了,我想着義父那兒還有人照料我就回來看看。」
說著,她還是忍不住皺了皺鼻子,「不過那裏到底挖出什麼東西,簡直比類坑還要臭!你難道不跟我一起回義父那兒住嗎?這兒的味道實在太嗆人了。」
她覺得自己向來引以為傲、可以分辨各種食材味道的鼻子,都要因為這個臭味而失靈了。
在這裏待久了,大概所有味道聞起來都是相同的臭味吧!
「既然受不了,還不趕緊回義父那裏去?」韓枋宸無奈地牽起她的手往衚衕外走去。
阮緯綿雖然也很想離開,可是她想起屋子裏還放了一個東西,堅持要回去一趟。
「哎呀!我今天回來也不單純是要看你的,那天你讓我跟着義父走,走得太急了,我落了東西在屋子裏呢!」
「什麼東西?」一聽到她不是單純為了他而回,他的臉色微微一沉。
「不就是之前那個採花賊來的時候,我看見他身上掉下一個東西,就撿起來了,結果發現裏頭居然是好東西啊!」阮綿綿一想起那個好東西,興奮得只差沒手舞足蹈了,可一看到他掃過來的目光,馬上又低下頭去絞手指。
「那種人的東西你也敢隨便拿?」他一根手指都要戳上她的額頭了,可是看着她可憐兮兮地不斷往後退,這才無奈地收了手,深吸了口氣后間道:「是什麼東西?」
說話間,他已經跟着她走進了灶房,她一臉委屈的從水瓮邊上的一個小盆裏頭拉出一個瓶子,那瓶子看起來並不通透,卻是罕見的琉璃瓶。
然而讓韓枋宸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理由,並不是那個琉璃瓶有多罕見,而是琉璃瓶中,有一隻約有他兩根手指併攏那麼寬,他手掌攤開那麼長的蜈蚣,且它雖然被封在琉璃瓶里,但仍在微微的蠕動着,看起來生機未斷。
「就是這個了。」阮綿綿看他不說話,偷偷覷了他一眼。吶吶的說著。
「你……」韓枋宸無言以對,咬着牙老半天,不知道該怎麼罵才能夠罵醒她。
「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這樣的毒蟲你居然也敢自己養着玩!」
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他真正發火,委屈的低着頭解釋,「我沒有養着玩啊!只是想着你看起來身體挺虛的,打算拿來泡藥酒嘛!可是這隻年分似乎不夠,我就拿了藥材養着,放心,你別瞧它長得花花綠綠的,我已經把它的毒囊給拔了,我可小心了,包準沒傷到它半分,而且等我用藥材再把它好好養養,等到要泡藥酒的時候,可以讓它長得比現在還要大上一倍。」
說完,她亮晶晶的雙眼朝他眨啊眨的,像是想用自己良好的表現來求得他的原諒。
雖然這是別人家的蟲子,可是落到了她的手上,那人又沒回來找,這不就是她的了嗎?
她的蟲子拿來泡酒,對一個廚子來說,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放心!我當年跟着師父去過南疆的,別的沒得說,把這種蠱蟲養得肥肥胖胖的,如何讓它發揮最好的藥性這一點我可是都學成了,當初那苗王還說我有天分呢!
「只可惜我平常四處跑,照顧蟲子也挺累的,就沒把當初他送我的蠱王給帶在身邊養,但這隻我瞧過了,是讓半吊子功夫的養蠱人用自己的血肉養起來的,我這陣子用藥材還有好吃的重新把它餵養過了,讓它比之前好多了,泡出來的藥酒肯定藥性比在之前那半調子養蠱人的手上還強!」她只差沒拍胸脯保證了。
韓枋宸既生氣又無奈,氣她不把這種毒物當一回事,無奈她做了這些事還想要求表揚,偏偏他又狠不下心來教訓她。
「你說說,我是不是做得不錯?」阮綿綿還是不放棄的想要求他說上一句好。
雖然他真覺得該把她拎起來揍一頓,給個教訓,但是看着她那單純可愛的眼神,最後他乾脆什麼都不說,直接低下頭,用自己的唇堵住她那張聒噪的粉唇。
四周安靜了,而他從剛剛就跳得飛快、不安穩的心,也終於安定了下來。
【第九章】
憑着那隻還勉強活着的蟲引,韓枋宸終究順利的拿到了隱藏在腐肉堆、毒蟲子群下的秦朝玉璽。
至於為什麼阮綿綿這個餵養者居然也能夠驅使得動那據說只能用范家人血脈去驅養的蟲引,韓枋宸問了,而阮綿綿則是一臉的不屑的回著——
「那都是出嫁女還有半調子的養蠱人才會這樣做的,就是因為沒辦法讓蠱蟲完全聽命於自己,只得用自己的血肉吊著唄!可實際真正有本事的人哪需要那麼麻煩,弄點蠱蟲愛吃的草藥配成了方子就行了,要不然像是苗疆那的巫醫,身上的蠱蟲像是這樣的就有十來只,每隻都要用血肉養,早就被吸幹了!」
而事情處理完畢后,新任縣令也來到了南陽城,已經在南陽城待上大半年的韓枋宸則準備帶着義父和阮綿綿一起回京城。
阮綿綿覺得去京城倒是無所謂,她才從京城離開沒兩年,現在不過是回去補考出師考而已,比較可惜的是,她的包子事業又要從頭開始了,還是到了京城裏要改賣別的東西呢?
她一個人苦思着,偶爾想得腦袋疼了,就會抬頭看看坐在前方的韓枋宸,然後又傻傻地笑了笑。
唉!都怪狀元樓的古怪規定,一人只能有一回抽考題的機會,要不以她如今的心境,但凡抽一個有關甜口的考題,哪有不能過的道理。
誰讓她現在整日甜蜜蜜的,跟進了糖罐的小老鼠一樣,整天滿意得不得了,唯一一點不好的,是她養的那條花花蜈蚣被徼收走了以後,他以安全為由,沒再還她了。
唉!真該讓他瞧瞧師父食材院子裏的藏品,連那種能吃人的花,還不是讓師父給剁了,拿來熬成一鍋鮮美的花湯。
嘖!想到師父做的好菜,她口水都要滴下來了,恨不得趕緊趕到京城裏,好去找師父來上一場斗菜。
這可不只是看看自己的手藝有沒有長進,還能夠敞開肚子大吃特吃美食呢。
要知道師父的名號在狀元榜上挺久的,但是早在十來年前就不在外頭做菜給人吃,能夠吃到師父做的菜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少。
師父教授廚藝的法子不是親手做給大家吃,而是說個大概,讓他們這些徒弟們自己去惴摩動手,他也不說對或是不對,只在最後試吃時點頭或揺頭說明這菜燒得好不好而已。
阮綿綿還沉浸在即將吃到美食的喜悅當中,坐在前頭馬車裏的高公公則是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這次你能夠順順利利的把東西給找回來,可全託了綿綿的福,你自個兒說說,你這樣把人家的東西給扣了,說得過去嗎?」
「她答應給你弄什麼吃的了?」韓枋宸輕啜了口茶,不答反問。
高公公沒想到自個兒一開口,就被韓枋宸給戳破了兩人之間的交易,頓了下,隨即承認了,「也沒什麼,就是幾頓紅燒肉,你不知道,綿綿的紅燒肉可真是絕了,不油不膩,咬下去又是滿滿的香氣,連我這往常不吃肥肉的人都,忍不住搭着白飯就吃了一盤……」
「之前大夫不是說了你身子有虧,最好吃清淡點嗎?下回再讓我知道你吃紅燒肉,你地窖里的那些酒我就全收了。」韓枋宸斜睨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把他剛剛想得正好的念頭給打散了。
還搭着白飯吃了一盤?也難怪他正在衚衕里忙着的時候,聽下面的人來稟報這一老一小忽然叫了大夫上門,要不是問清楚了大夫只是開了點化食的葯,他也不會當作不知道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