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頓了頓,他又道,「也罷,過去的事情不必說。這十多年來,他信我用我,我也對得起他!倘若這事當真查出來,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福王自認沒有對不起皇帝的地方,元子青就更不用說了,是皇帝對不起他才是。皇帝若是連元子青的孩子也容不下,這件事自然不能善罷甘休。
兄弟情分,總要對方也將自己當兄弟,才能講得起來。生在皇家,福王對今天早有預感。事實上,那因為元子青病着而使得福王府得到皇帝偏愛,風光一時的十多年,才是真正的意外,如今不過是一切回歸正軌罷了。
福王妃見他這樣,心裏反倒不好受起來,便閉口不言。夫妻兩個心事重重的睡了。
這一夜,能睡好的人,恐怕不多。
……
眉畔夜裏醒來過一次,她是被驚醒的。醒來的第一時間便抬手去捂小腹,發現那裏重新變得平坦,便徹底被驚醒了。
「孩子……」她猛然睜大眼睛,試圖坐起身。
然而渾身都像是被碾壓過一般,這一動便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疼痛,眉畔沒來得及坐起來,就重新倒了下去。然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正房的卧室里,而不是在產房。
模糊的記憶回到腦海里,眉畔知道自己將孩子生下來了,但究竟是男是女,孩子是否健康,她都不知道。
好在這動靜驚動了元子青。他守着眉畔,本來就不怎麼睡得着,只是實在太累,便迷糊過去了。這一點點響動立刻讓他睜開了眼睛。見眉畔已經醒來,不由大喜過望。「娘子醒了。」他抓着眉畔的手,略微放鬆的道,「你嚇壞我了。」
「孩子呢?」見元子青的表情,眉畔便猜到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還是立刻問道。
元子青摸了摸她的頭髮,「孩子好好的,是個兒子。奶娘帶着呢,我讓人抱來給你看看?」
眉畔連忙點頭,眼巴巴的看着元子青出去吩咐人把孩子抱過來。元子青一轉頭瞧見她這樣子,不由好笑,「孩子沒事,倒是你自己,實在是令人擔憂。差點兒就挺不過來了。」
提到這個,眉畔臉上的表情也微微變了,「映月同我說,這件事是有人要害我,可是真的?」
「現在還不清楚,但十有□□是真的。」元子青沉着臉。眉畔既然暫時沒事,他的心也就落下來了,這一夜想了不少事情。眉畔的身體不至於會這樣子,其中肯定有問題。只是現在還沒來得及去查。
眉畔咬牙,「害我也就罷了,為什麼連孩子也不放過?」
這個孩子才剛剛出生,他能得罪誰?
元子青還要說話,奶娘已經抱着孩子過來了。他伸手接過,放在眉畔枕邊,「娘說月子裏得好生養着,爭取把你的身子給養回來,否則就要落下病根兒了。你的胳膊還使不上力,就別抱了,這麼看看吧。」
眉畔就轉頭去看。
孩子生下來是六斤多,算是正常的範疇。這也可以成為她被人陷害的佐證,因為一般難產的嬰孩,除了少部分是因為胎位不正之外,絕大多數是因為孩子太大了生不下來。而這個孩子胎位顯然很正,一出來就是腦袋,六斤多也不算太大。
剛剛出生的孩子皮膚紅紅的,眼睛還沒睜開,看上去實在是不大好看,但這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又辛苦生下來的孩子。眉畔一看見他,心中就忍不住溢出一股一股的柔情來。
元子青見她一直盯著兒子看,心中便十分不是滋味。在旁邊坐下來,小聲道,「明明在胎里那麼安靜乖巧,怎麼會不是女兒呢?」
眉畔聞言,撲哧一聲笑了。
元子青對女兒十分執着,之前懷着的時候,不知花費了多少工夫,讓闔家人都以為這是個女孩兒,結果生下來卻是個男孩,想必心中一定十分鬱悶吧?
但事實上,對元子青來說,鬱悶的感覺還真沒有多少。
因為眉畔生產的時候出了事,所以孩子生下來他也沒有心思關注,看了一眼就交給奶娘抱出去了,自己則一直守在眉畔這裏。
等過了那陣勁頭,再想起生的是個兒子,感覺也就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因為他想起眉畔生產時的艱難,心中着實不敢再來一次了。他暗地裏打定主意,生了這一胎之後,便不再要孩子了。若是如此,這一胎是個兒子,他倒也好跟爹娘那邊交代,不然就是他自己不要,福王和王妃說不定也會催促眉畔。
況且……從前元子青希望眉畔生個女兒,多半也有避免皇帝更加忌憚的意思。但現在眉畔受了這麼多苦,幾乎沒撐過去才生出來的孩子,他反而覺得是個兒子比較爽快。
那背後之人不是連眉畔生個女孩都容不下嗎?她偏就要生下個兒子!
然而這些畢竟都只是他自己一個人時胡亂冒出來的念頭,並不成型。而現在眉畔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元子青心中便覺得大為不妙。
這混小子從出生開始就不老實,分明是跟自己爭眉畔的注意力來了。將來眉畔眼裏心裏都是他,哪裏還有自己的位置?
這樣一想,便十分不是滋味了。
他立刻上前將孩子抱起來還給奶娘,「你身子不好,別為孩子費神了,有奶娘帶着呢。還是先養好身體要緊。」說著替眉畔掖好被子,「你再睡一會兒。」
眉畔雖然有些不舍,但畢竟往後時間還很多,如同元子青所說的,她養好身體才最重要,於是也沒有反對。等孩子被抱走了,才看着元子青,「那你呢?」
「我守着你。」元子青低聲道。
眉畔搖搖頭,「床鋪那麼寬敞,你也上來躺着吧。這麼熬着,身子不也受不了嗎?別我還沒養好,你又倒下了。」
元子青想了想,他本身沒有避諱的意思,只是之前穩婆和福王妃都交代,月子裏不能同床,所以他才坐着。不過如今沒人管,他只微微猶豫,便也上床,跟眉畔並排躺下。
她身體不好,不能隨便移動,所以元子青只是握住她的手,輕聲道,「睡吧。」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元子青睜開眼時還有些恍惚,躺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想到今日周映月還要去前頭敬茶,便連忙起來了。眉畔身子不好不能去,若是他也不去,就不像話了。
轉頭看看眉畔還睡得正香,元子青替她蓋好被子,便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交代行雲好生看着,別驚動她。
然後自己梳洗過後,去看了孩子,胡亂吃了點東西,便往澄慶園去了。
好在他來得不算晚。雖然不少人都已經到了,但新人還沒來。
京城裏消息傳得快,眉畔昨晚發動,今兒這裏不少人便都知道他添了個大胖小子,紛紛上前祝賀。元子青一一笑着回禮,請大家洗三的時候務必賞光。
寒暄了幾句,新人便來了,清河大長公主是和他們前後腳來的,笑盈盈的攜着周映月的手,「娶世子妃的時候,我瞧着就眼饞,天下竟有這麼好的女孩兒。如今再看子舫這個媳婦,不比世子妃差半分。這全天下的福氣,倒像是都跑到他們家去了似的。實在讓人不平!」
「可是打量我不在,所以就像在背後嚼舌根?」福王妃笑着走出來道。
清河大長公主連忙道,「什麼叫在背後嚼舌根?我這話可是當著你的面兒說的。兩個兒媳婦都這麼出眾,真是讓人羨慕得很。」
「你的兒媳婦難道比誰差了?」福王妃笑着回道,「偏說這樣的好聽話來哄人。」一面對映月道,「你只別理她,一句話都信不得。」
周映月一直在看清河大長公主,這會兒才開口道,「姑母這是同我玩笑呢,我知道。」
「瞧瞧這張嘴!」清河大長公主道,「以後不管是背後還是當面,我都再不敢開口了。你有兩個兒媳婦幫腔,我只有一個,定要吃虧的。」
說說笑笑間,她再次領着周映月認了人,送了禮,然後眾人便都告辭了。
把客人送走,元子舫才低聲問,「我見你一直瞧着清河姑媽,怎麼了?」
「總覺得這位長輩說話有趣得很。」周映月說了一句元子舫不大明白的話,然後便轉身進屋去了。
福王妃正在道,「你嫂子身體不好,不能過來,咱們去那邊看看她,也瞧瞧孩子。昨兒怕鬧着她,我的乖孫孫也沒能看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