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然後又轉頭鼓勵眉畔,「等行雲泡了靈芝茶來,喝下去你就有力氣了。眉畔,別放棄,千萬堅持住,我求你……」
沒一會兒行雲就回來了。眉畔這樣子自然喝不下東西,元子青以口度之,才讓她喝下去了。可惜眉畔服下之後,氣色雖然好了些,但力氣卻還是不大。她這會兒的情形已經十分兇險,整個人都迷迷糊糊,隨時能暈過去的樣子。
元子青為了讓她保持清醒,甚至在她胳膊上掐了幾把,讓疼痛使她保持清醒,可卻也只是飲鴆止渴,拖延時間罷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一陣喧鬧聲,很快房門就被推開了。
元子青轉頭一看,饒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由嚇了一跳。
竟然是周映月穿着喜袍跑了過來。她後面跟着喜娘,正苦口婆心的勸說,「我的姑娘哎,這大喜的日子哪能見紅?您還是趕快跟我回去吧,萬一讓人知道了……」
「該行的禮儀都行過了,婚禮便算是結束。有什麼不能見的?」周映月直接把人推開,「救命要緊,若是世子妃有個一二,你可擔待得起?」
她是在喝合巹酒的時候聽到眉畔生產的消息的。因為實在是情況兇險,所以福王和王妃忙着讓人去請太醫,消息便也傳到了他們這裏。
周映月耐着性子等一切禮儀都結束,屋裏的人都走光了,便匆匆往這裏跑。喜娘眼尖看見了,才趕着跟了上來。
產房裏人不能太多,否則可能帶來細菌和別的什麼。所以周映月索性直接把人推出去,然後關上了門。
轉過身,她也不看眾人,直接開口指揮行雲,「替你們姑娘將身上的衣裳都換了。」然後又讓人送了熱水過來,自己洗了手之後才走到眉畔跟前,往她嘴裏塞了一截人蔘。
重重的苦味讓眉畔陡然精神了許多,睜開了眼睛。
看見是她,眉畔也嚇了一跳,「你……」
周映月握着她的手,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我只說一句話。你今日生產十分蹊蹺,這難產更是莫名其妙,難道你就甘心被人這麼害死么?」
眉畔豁然睜大了眼睛。她之前心思一直在生產上,還沒來得及思索今日之事。然而現下想來,卻覺得其中果然十分有問題。她日日都照着太醫的吩咐走半個時辰,吃的喝的也都十分盡心,沒道理這麼快就失去了力氣。最重要的是,她從發作起來到見紅,還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
第一胎難生,有的人從發作到生下來,可能要整整一夜,就算短的也要兩三個時辰,如何到了她這裏便不同了?
是有人要害她!
口中的人蔘液體順着每一次吞咽的動作進入她的體內,眉畔本身又鼓起了莫大的意志力,於是身體似乎重新恢復了力氣,一度中斷的生產過程得以恢復。產婆們繼續指揮眉畔吸氣呼氣,不知道過了多久,孩子的頭終於出來了。最難的一步過去,下面就很簡單了。
周映月鬆了一口氣,抹掉額頭上的汗水,轉頭對元子青道,「世子照顧好她吧。我得先回去了。」
元子青聲音乾澀,半晌才擠出來一個「謝」字。周映月爽朗一笑,擺擺手走掉了。
孩子順利的生出來,眉畔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就暈死過去。這時候太醫也已經到了,診過脈確定只是身體虛弱,需要調養,開了方子便離開了。
到這時候元子青才覺得渾身虛脫得厲害。
他覺得自己做得還是不夠,今日若非周映月,可能他只能這樣眼睜睜看着眉畔出事。如果眉畔死了,他可能真的活不下去。假若孩子生下,他也許還能勉力支撐,養大孩子。如果孩子也……他可能就追隨她們去了。
這一刻元子青清晰的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之處,內心深處變強的念頭漸漸堅定。他要保護自己的家人,就不能有任何軟弱,要一直往前走,不斷變強,直到變成銅牆鐵壁。
只因最柔弱的地方,被護在了最裏面,不可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因為周映月離開的那段時間,福王,王妃和元子舫都在前頭敷衍賓客,所以大部分人並未發現福王府發生了什麼事。發現的那些都是關係親近的,也不會在人前渾說。所以她反倒渾水摸魚,混了過去,沒有任何人發現她曾經離開過。
不過這短短一段時間太過緊張,周映月也覺得自己累得夠嗆。
等到賓客們全都散去,元子舫回來時,她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讓元子舫哭笑不得。又不好把人叫醒,只好替她才除去衣裳,讓她好好睡。
那邊福王妃正在跟清河長公主說話,「今日多虧了你提醒,否則那孩子還不知要怎樣。」福王妃的感謝真心實意,如果不是清河長公主提醒自己,她可能不會發現眉畔不對勁,元子青不可能一個人把眉畔抱回去,說不準路上就出了事。
清河大長公主柔柔一笑,「咱們還說這些做什麼?孩子沒事吧?」
「沒事,生出來了,是個大胖小子!」福王妃立刻高興起來,「我們闔家都以為是個女孩兒呢,連名字都是取的女孩名,現下好了,還得重新取一個。我命人做的小衣裳也都是女孩子穿的,這可真是……」
她嘴裏抱怨着,面上卻是一片春風,只顧自己喜歡,沒有注意到清河大長公主眸中一閃而過的陰翳。
「那可真是恭喜了。」她輕聲道。
福王妃笑得合不攏嘴,「多謝多謝,我多年的一塊心病,總算是去了。你們春哥兒家的也快有了吧?」
清河大長公主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快去看孫子吧。」
把人送走,福王妃便急匆匆的趕往隱竹園。
這會兒眉畔還昏睡着,但孩子卻已經收拾好了,由奶娘和晃兒看着。福王和王妃先去看了眉畔,跟元子青說了兩句話,然後才過來看孩子。
剛出生的小孩不好看,但福王妃也不知道是什麼眼神,只覺得這孩子哪裏都好,怎麼看都好,嘴裏不住的誇,幾乎有想將孩子抱到自己那裏去的意思。虧得被福王攔住,沒有說出口。
「也對,剛出生的孩子,還是跟在娘身邊更好些。回頭出了月子,再抱出去就是了。」福王妃自悔失言,連忙補救。好在這會兒人人都高興,誰也沒有往心裏去。
等到喜歡夠了,回到澄慶園要睡覺的時候,福王妃才終於想到那個問題:「王爺,這事我越想越不對勁。老大家的之前看着還好好的,怎麼就忽然發動了?」
「生產不都是如此。你生子舫時,吃飯吃到一半就發作起來呢。」福王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對不對。」福王妃反駁他,「方才亂紛紛的,我也沒有想起來。從麒麟院去隱竹園,才多會子路?我聽說走到半路就見紅了,頭一胎哪有這麼快的?我瞧着不對。」
「你的意思是……」福王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福王妃皺着眉,「今天那麼多客人,人多眼雜,誰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說不準……」她抬手往天上指了指,「那麼久沒動靜,本以為是放棄了,誰能想到選在了今日?」
整個福王府防備的都是過年進宮出事,特意將眉畔留在府里。過了那一天,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誰能想到偏偏是在今天?
福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管是不是他,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等明兒老大媳婦醒了,再問問她。」
「問什麼?」福王妃道,「我方才已經問過她的丫頭了,說是在新房裏坐了一會兒,身上就不好。老二媳婦看出來了,就讓丫頭們扶着她回去。誰知道才出了門,就發動起來了。肯定是當時在新房裏的人!」
「那也要慢慢查訪。」福王緩緩道,「總不好就憑着咱們的臆測,就想當然的做出判斷。事關重大,不得不小心謹慎。」
「小心謹慎小心謹慎……」福王妃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那口怒氣壓了下去,才道,「你小心謹慎了一輩子,臨到頭來,又得了什麼?不過是我的子青治好了身體,他就百般的防備!莫非恨不得子青那毒永遠治不好,就這麼去了他才高興?」
「小聲些!」福王嘆了一口氣,「你急什麼,我也沒說不信,可這種事,總要講究證據。那也是我的兒子,難道我就不心疼不成?可他畢竟是……咱們一舉一動,說不定都有人看着,不小心謹慎,如今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