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元子青抬手在她鼻尖上輕輕點了點,聲音里都帶着笑意,在她耳邊曖昧低語,「你就是我的小女兒。」
眉畔的臉唰的一下全紅了。即便是在黑暗之中看不見,但她能夠察覺到臉上的熱度,火辣辣的。她忍不住伸手擰了元子青一把,「胡說八道什麼?」
「真的。」元子青捧着她的臉,「我恨不能把你放在心尖上,走到哪裏就帶到哪裏,時時刻刻都能見着,不讓你受一點點傷……若真有個女兒,現下想想,竟沒地方放她了。」
他說完便含住了眉畔的唇,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眉畔無奈的瞪了一會兒眼睛,終究閉上了,伸手無攀元子青的肩膀。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的撥了一下,明明滿心歡喜,還要竭力按捺着。
從前那個溫文端莊的世子也不知去了哪裏,從成婚之後,他說話越發沒個顧忌,眉畔有時候都招架不住他了。
「娘子、娘子……」元子青吻得情動,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喚她。
他沒有告訴眉畔,在她剛剛生產結束的那段時間,他夜裏時時會被噩夢驚醒。夢裏她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災難。醒來后他便再睡不着,只能咬着牙去安排外頭的事。直到太子那邊的鋪墊都做完了,才稍稍松下一口氣來。
而今能將她抱在懷裏,他已經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了。
……
從這一天起,福王府上下都在為女主人們的離開做準備,不過知道真相的人沒有幾個,大部分人都只是聽吩咐辦事。
行雲和石頭成婚之後,便搬出了隱竹園,只每日早上到眉畔這裏來當差,也逐漸開始接觸一部分外頭的事,權當磨練。這些事元子青親自過問,並沒有讓眉畔費心。
眉畔似乎又回到了婚前的那種日子,每日早起,帶着孩子去給福王妃請安,然後福王妃帶着她和周映月去首善堂給太妃請安。
她不知道家中女眷們是否知道要走的事情,但沒有一個人開口提,彷彿這件事不存在。
事實上,太子拖延的時間,比元子青所想的還要長一些。一直到了七月,京中的氣氛才悄悄的變化了。
這時正是最熱的時候,氣氛變化又沒有那麼明顯,不少人家的女眷紛紛前往山中消夏,福王府夾在這一眾人之中,倒也不顯得突兀。
只是要走的時候,才又出現了爭執。
福王妃打算留下來,讓兩個兒媳婦自己走,「我年紀大了,該享的榮華富貴都享盡了,如今兩個孩子成了親,連孫子也有了。即便是馬上閉眼,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我留在京中,也好入宮周旋。」
「不必。」太妃道,「宮中自然有我。孩子們年輕不經事,你跟着去,壓壓場面,不然家裏頭不放心。」
「那娘跟着去便是。」王妃堅持。
太后苦笑道,「我這一把年紀,受不得那舟車勞頓。況且我畢竟是長輩,就是真有個萬一,想來皇帝也會顧念舊情,你就放心吧。」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都不肯相讓。最後還是福王站出來道,「都是定下了的事,就別吵了。娘留在府里,我會照看,絕不會有事。你們這就走吧。」
其實將太妃留下,是無奈之舉,若是可以,當然全家人一起走更好。但宮中還要應付,自然只能如此了。
「這樣好了。」眉畔站出來道,「我們先去京郊等着,萬一京里風聲不對,到時候連夜將祖母送出城,我們再走。雖然要耽擱些功夫,想來無礙。」
她說著去看周映月。周映月點頭,「沿路都打點好了,一路換船,不會被人發現。」
況且到時候京城裏亂了,究竟能有多少人來追他們,還是個問題。
元子青點頭道,「就是這樣。」
然後便命人套車。既然是去京郊,那他自然就可以把人送過去了。
最後他們選定的地方,是周映月名下的一個莊子。這莊子雖然在她名下,但一次也沒有來過,幾乎沒什麼人知道。萬一事有不諧,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這裏來。
帶出來的東西和人都不多,均是日常要用的,免得將來轉移的時候目標太大。所有的細節都被考慮到,這一次的計劃準備了很長時間,容不得任何疏忽。
但眉畔直到坐上馬車,仍舊難以相信離別的時刻竟然這樣快就到了。
元子青騎馬跟在車旁,她微微挑起帘子,從縫隙里偷瞧自己的夫婿。他英俊,沉穩,胸懷寬大,能力卓絕……可是再多的溢美之詞,都不能夠讓眉畔放心。
她當然是相信他的,可是世上的事,總難免有意外發生,計劃再好,也不能保證最後能夠全部實現。
把人送到了莊子上,元子青本來要走,但見眉畔一臉擔憂的看着他,便有些邁不動腳步。最後索性決定在這裏住一夜再回去,反正如今情形還不算太糟糕,出來避暑住一夜也是常事。
這一夜眉畔一直纏着元子青,而元子青似乎也比平日裏更加激動,兩個人在暗夜之中抵死纏綿,直到榨乾了身上最後一點力氣,才相擁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元子青醒得很早,天還未亮他就睜開了眼睛。
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點起燈,然後回到才皇上,就着昏暗的燈光,一點點用視線描摹眉畔的樣子,像是要將她徹底的刻進心口。最後,他湊過去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個輕吻,然後才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他離開,原本應該熟睡的眉畔卻睜開了眼睛。
其實,她哪裏能睡得着呢?
這一整夜裏,她的心彷彿都被煎熬着,不知道該怎麼捱過去。她想拉着元子青的手不讓他走,可理智卻知道這樣無濟於事。她輾轉反側一整夜,最後卻在元子青睜眼時閉上了眼睛,佯裝熟睡。
睜開眼時,只看到了他的背影。青色的衣角微微一閃,便出門去了。
眉畔睜着眼睛,躺到了天亮,然後才努力讓自己振作精神,爬起來去前頭跟福王妃和周映月匯合。
其實這會兒大家心裏都跟長了草似的,心慌意亂,聚在一起,彼此說說話,從對方身上得到安慰,倒能好過些。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沒有人開口談京城的局勢。
但每一次的形勢變化,還是都傳到這山莊之中來。
皇帝生病的消息終於還是沒能瞞住,被公佈了出來。其實能夠隱瞞這大半年,已經相當不易了。而就在這時候,太子聯絡了不少大臣,甚至收買了兩個禁衛軍的首領,在皇帝病情傳出的當天夜裏,逼宮!
一整晚京城中都是風聲鶴唳,而眉畔她們這裏,也一整夜沒有睡覺,焦急的等待着京城裏的消息。
第二天,天光熹微的時候,她們等來了京城的消息,也等來了太妃和元子舫。
「子舫?你怎麼也來了,京里的形勢究竟如何,你爹和哥哥呢?」福王妃抓住小兒子,一疊聲的追問。周映月也走到元子舫身邊,一臉關切的看着他。
眉畔只好走過去扶着太妃,「祖母先進屋坐吧。」
「對對對,先進屋。」福王妃道,「你看我真是糊塗了。」
「沒時間了。」元子舫飛快的道,「具體怎麼樣,路上再說。咱們現在就該上路了,待會兒可能就會有官兵過來,要抓緊時間。」
周映月道,「行李都沒卸,直接送到那邊去裝船,馬車也早就齊備,立刻就能走。」
這一次離開,跟逃命也差不了什麼了,所以一應的事情,都是妥善安排好了的,就等着京城裏的消息和人來了,立刻就走。
於是命人備車,女眷們都上了馬車,元子舫帶着幾個人騎馬在一旁護衛,後面一輛車則坐了幾個丫鬟和一小部分行李。這樣給人看見了,也不會覺得她們是要逃命去的,畢竟帶的東西太少了。
才出了莊子,上官道不久,便見到一對官兵,披甲執銳、浩浩蕩蕩的趕了過來,正與她們的方向相對。元子舫神色一凜,知道這就是來搜查和封鎖各家官眷的官兵了。連忙令人將馬車牽到一旁,等候這批人過去。
相遇時對方不免對他們這個隊伍生出了幾分好奇。領頭的兩個人揮揮手讓後面的人停下,然後騎馬走了過來,問元子舫,「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何大人家的家眷,去東山寺請慈惠大師看診的。」元子舫道,「這是怎麼回事?」一面說,一面對站在領頭之人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