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說錯了!」他咬牙切齒。
他真的很有辦法,把向來沉穩的她弄得不淡定。
她也跟着咬牙,「公子,我正在更衣!」
「有差嗎?我是鬼,又不是人。」他揚揚眉毛,笑容再度回到他臉上。
這話十分無賴,他很順利地把孟孟變成另一個人。
她哼了聲,嘲諷道:「所以你是女鬼羅?」
她在挑釁?哇!他樂了,還以為一直保持冷靜的她不會做這種事,不過她果然還是個小女生,禁不得激。
他身子往前,把唇湊到她嘴邊,啞聲道:「第一,不管我是男鬼還是女鬼,你都無法阻止我要做的事;第二,我要重申一次,你錯了,不是所有的皇子都和你說的一樣,也有不把龍椅看在眼裏的。」講完,他惡意地用力親上她的嘴唇。
啵!很響亮的一聲,然後……
他嚴重驚嚇,因為這回他確定自己有感覺,她的唇那麽軟、那麽甜,她的氣味好好聞……
她嚇得更厲害,因為那個怪異的情形又來了!
感覺很鮮明,他的唇微微的軟,淺淺的氣息撲在她臉上,而且,她確定這不是剛睡醒的錯覺。
孟孟倒抽口氣,死命盯住他的臉,心跳得飛快,喘息不止。
怎麽辦?那種把胸口塞得滿滿的感覺讓她好想哭。
他的「驚嚇」被她的「驚嚇」撫平了,帶着邪氣,揚起志得意滿的笑臉在她眼前囂張。
她硬憋住想哭的慾望,深吸口氣,用力說:「人鬼殊途,人畜不同道,被狗咬一口,傻子才會咬回來,所以被鬼……」
接下來的話她沒說,但他夠聰明,不必猜也曉得她暗指鬼畜同道,他的等級和狗相同,頓時氣歪了。
她補上一句,「想看我更衣就看吧,反正房間有小狗在,我也會更衣的。」說著,動手解開扣子。
他恨恨地瞪她一眼,轉身飄出去。
她大獲全勝,卻沒有開心的感覺,只覺得多年修養轉眼間被他破壞殆盡,他果真不是凡人。
孟家雖薄有資產,但他們習慣簡樸度日,因此孟家的早餐往往只有三樣菜、小米粥和饅頭,量不多,剛好夠孟孟一個人用。
被氣歪的鬼公子衝出賀府後到處造反,只是他踢石頭,石頭不動;他踹雞鴨,雞鴨無感;他嚇人,沒有人被嚇到。
整整半個時辰被視而不見,深刻的挫折感讓他不得不乖乖飄回孟孟身邊。
「濟善堂不是給你一萬兩銀票嗎,干麽吃得這麽差?」坐在餐桌對面,他鄙夷地看着桌上的菜色。
孟孟不回答,夾起一塊炒蛋,用力咀嚼,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妞妞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怎麽了?小姐怎麽這副樣子,雞蛋惹小姐生氣了嗎?方才明明還好好的呀。
「想種銀子嗎?喜歡當守財奴?」他繼續加把勁地火上加油,就不信激不到她。
不理會、不生氣,他只是跟風一樣輕飄飄、轉眼就消失的鬼魂甲乙丙。
孟孟提醒自己,卻還是忍不住仰頭,氣呼呼地一口氣喝光碗裏的小米粥。
她還在努力保持冷靜,妞妞卻不淡定了,眼看小姐咕嚕咕嚕喝完粥,遲疑地問:「小姐很餓嗎?要不我再去給小姐盛碗米粥?」
「不必。」她重重把碗筷放下,「砰」的一聲,盤子微震,接着她用力挪開椅子,大聲說:「我去村子裏走走,中午就回來。」
「小姐,妞妞跟你去。」娘說過,當下人要有下人的樣子,主子好說話,他們也不能欺主,得隨時隨地跟着,不貪懶。
發現妞妞緊張的表情,孟孟苦笑,硬擠出笑臉,溫和地回答,「不必,若你想出去逛逛,把差事做完,同楊嬸說一聲就行。」
「是,謝謝小姐。」孟孟一笑,妞妞跟着笑彎眉眼,胖胖的小臉變成一張福娃臉。
見孟孟走出賀家大門,鬼公子寸步不離地跟在她後面,不停說話,「你馭下功夫不行,奴僕不能這樣放任。」
誰理他?孟孟自顧自走着,她的溫良恭儉消失不見。
「難怪你家裏沒規矩,晚上連個守夜的都沒有。」
不理他!她走得更快了。
「主子夜裏作惡夢,貼身丫頭都不知道,不曉得花錢買丫頭做什麽。」
關你屁事!孟孟低頭,悶聲快走。
鬼公子痛恨被忽略的感覺,好不容易有一個能理會他的人出現,他怎麽會放過,這才願意既往不咎,飄出去又飄回來,低聲下氣地同她說話,可她竟敢不甩?
他用力一飄,飄到前面,擋住她的去路。
她可以直接穿過他的,只是靠近他時,她立刻想起那個吻,那個令她心跳加速卻說不清楚的吻,她無法這樣堂而皇之地穿越。
孟孟抬頭怒視他,「你到底要干什麽?」
糟糕,看見她的唇,他又想親了,又想體驗一下「有感覺」的感覺。更正,她不只能夠理他,還能夠帶給他感覺,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太珍貴。
要不是怕她翻臉,要不是怕她又對他視而不見,他……
鬼公子強忍衝動,放棄親吻她的念頭,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準無視我。」
「為什麽不行?皇帝規定的嗎?」
「非要皇帝規定,你才肯乖乖照做?」
這話讓她噎住,皇帝哪會規定這種事?難不成他要去陰間拉出兩個前任皇帝來規定?
孟孟閉嘴,跟他眼對眼,將一口氣壓縮在胸口。
他喜歡「有感覺的感覺」,她卻害怕「對鬼有感覺」這種嶄新的體驗,且她更害怕的是……她不認識他、不熟悉他,可是越接近他,她越覺得自己與他好像有着密不可分的關聯。
不合理?對啊!
詭異?是啊!
他把她弄得滿腦子糊塗,真煩,一隻鬼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影響她的生活。
孟孟咬唇,一跺腳,「我理不理你重要嗎?你應該做的是想辦法找回自己的記憶,如果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要怎麽過奈何橋?怎麽喝孟婆湯?怎麽重新投胎?」她試圖對他曉以大義。
「誰告訴你要曉得身世才能投胎?」
「我不確定,但我沒見過失憶的鬼,更沒聽說失憶的鬼能夠投胎。」
意思是……他真的要一直在這世間飄飄蕩蕩,沒有前途也沒有未來?
鬼公子垮下雙肩,他不是會輕易服輸的男人,但此刻無從改變的挫敗感讓他垂頭喪氣,漂亮的丹鳳眼裏充滿沮喪。
若他霸道惡劣,她還能與他抗議幾聲,可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別說她,再愛打落水狗的人都下不了手。
她發現自己一定有被虐的傾向,竟寧可看他挑釁,也見不得他垂頭喪氣。
孟孟垂頭,低聲道:「對不起,我說得太過分了。」
他悶悶地回答,「你有什麽錯?我又不是你的責任。」他早就說過,她的能力應該用來造福自己,而非承擔不該屬於她的責任。
她更見不得他這樣了,輕輕拉起他的手……
兩人胸口一震,對視一眼,因為他們都有感覺……握住手的感覺。不過沒關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他們早晚都會習慣的。
孟孟說:「別擔心,我會幫你。」
「不需要,你只要別不看我、不理我就好,我厭煩所有人對我視而不見。」
同情躍入眼底,她用力握住他的掌心,手微暖。
她應承道:「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不理你了。」
「嗯。」他難得溫順點頭。
她笑着尋找新話題,「我今天要去問問村裏有沒有人要賣地,有土斯有財,我得給弟弟多置辦些家產。」
「好。」
就這樣,早起的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
他們一前一後走着,她淡淡地笑着,清澈恬然的目光讓他感覺舒服,他喜歡她的目光,喜歡她的淡定,卻又……很變態地希望自己能夠破壞她的淡定。
他輕笑一聲,心想,活着時的自己,脾氣肯定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