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桐樹機靈地道:「爹,咱們家到村長家也好一段路,你把地契給捎帶上,若能賣成,省得再跑一趟。」
金桐蕊自告奮勇地道:「爹,我跟您去吧,您不識字,免得教人誆了。」
怎麽說她也是現代來的,又常跟在她老爸身後轉,法律什麽的總是懂得多些。
金大秀期期艾艾地道:「可是點點,你也不識字啊……」
金桐樹搶着道:「肯定是神龜廚祖連認字的功夫也傳給姊了,這樣才能寫菜譜嘛。」
金大秀和奉蓮娘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神龜廚祖真的待咱們太好了!」
金桐蕊在後頭吐了吐舌頭,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善意的謊言,這是善意的謊言。
事不宜遲,金大秀忙去跟對面人家借牛車,奉蓮娘已去把地契拿了出來,就盼賣了地,做了小生意之後,全家能過上溫飽日子,那她就別無所求了。
【第二章滋味生生賽過鳳髓龍肝】
事情非常順利,金大秀的那塊二畝薄地,在村長吳進的牽線下,賣給了同村的李順。
李順本就有意買地,當場便成交了,賣了三兩銀子,這價格就是他們飄香村一般般農地的價格,不多也不少。
吳進說道:「地契還要拿到縣衙過紅印,約莫十日便可辦好。」
金大秀三兩銀子入袋,他塞給吳進兩百文錢。「那就勞煩吳叔跑一趟了,小小意思,您拿去買酒吃。」
吳進知道他的情況,硬是不肯收,還千叮嚀萬囑咐地道:「我說正經的,大秀,眼下手頭有了銀子,你要趕緊去縣城裏找個好一點的大夫瞧瞧你的病,不要耽誤了病情,我已經跟阿順講好了,會先將你賣地的事保密,免得你兄長知道了上門鬧騰。」
金大秀自是感激不盡。「多謝吳叔。」
出了村長家,金桐蕊在牛車上有感而發地道:「爹,雖然大伯父心眼很壞,可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村長人就挺好。」
金大秀也是感慨。「是啊,村長對咱們的好,咱們可要記在心裏,若有出息的一天,一定要報答。」
金桐蕊重重點頭。「這是自然。」
她老爸也是這麽教她的,受人點滴,湧泉以報。
她老爸說,創立金園之初,他遇過不少困難,對他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後來金園做起來了,非常賺錢,他便讓當初幫過他的人入股,有錢大家一起賺。
在她想來也是如此,若日後她的吃食攤子能賺錢,她就讓村長大叔免費加盟。
「爹,我看家裏沒什麽吃的了,不如咱們先買些米面菜肉回家,至於吃食攤子要做什麽生意,我回家再好好想想。」
金大秀都聽閨女的,趕着牛車到村裏的雜貨鋪子,因着有牛車方便,便買了十斤白面、十斤大米、十斤油,又買了兩大塊臘肉和一籃子雞蛋、土豆和紅薯各一袋,金桐蕊又挑了幾樣家裏沒有的調味料和醬菜,最後金大秀堅持要買只雞給她補身,又去了雞鋪挑了只大母雞,這麽一折騰,天色也晚了,怕家裏的奉蓮娘和金桐樹掛心,便急急趕着牛車回家。
山間小路,遠方是起伏山巒,臨晚的夏風還算涼爽,金桐蕊在腦子裏謀划她的吃食小生意,在腦中一一過濾菜單。
買了東西之後,他們還有二兩多的銀子,但不能全用在攤子上,至少要留一半以備不時之需,她的本錢不多,什麽是本錢少又美味的吃食?
適才她在村裡最熱鬧的市集仔細觀察過了,這裏的美食水平不高,不過該有的調味料都有,她的手藝很有得發揮。
「點點你看!」金大秀忽然緊張的喊道:「草叢裏那是不是個人啊?」
牛車慢了下來,金桐蕊定睛看去,半人高的草叢裏隱約可見兩條腿……「沒錯,是個人!爹,咱們下去看看!」說著,她便利索地跳下了牛車。
她這不能見死不救的觀念也是源自她老爸,冬日裏,只要有街友上門要碗熱湯喝的,她老爸一定會讓人進廚房裏,讓那人飽餐一頓。
她老爸說的,救不了所有的遊民街友,可人家都鼓起勇氣來敲門了,一定不能讓人家餓着離開。
「等等爹啊點點!」金大秀忙跟上閨女的腳步,一邊喊道:「你不要輕舉妄動,保不定是個、是個死人……」
金桐蕊聽到死人兩個字果然嚇到了,不敢再走快。
父女倆一起來到草叢附近,鼓起勇氣探頭一看,是個大活人,而且是個樣貌極為出挑的年輕男人,不過他頭髮凌亂,身上是粗布青衣,都給弄髒了,還沾着大片血跡,他手腳並沒有被綁着,可他卻無法動彈,見他們出現,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們,胸口起伏不定。
「還活着、還活着。」金大秀鬆了口氣,好聲好氣的問道:「年輕人,你怎麽會在這裏啊?你是哪裏人?是從外地來的吧?」
等了一會兒,男子卻是半句不答。
金桐蕊打量了好半晌說道:「爹,我看他好像是啞巴。」
任容禎蹙眉。你才是啞巴!
金大秀心生憐憫。「不但啞了,我瞧着他的腿好像是斷了。」
金桐蕊點了點頭。「是斷了沒錯,所以沒法走,又沒法呼救,也不知是讓誰扔在這草叢裏,我看肯定是仇家。」
「仇、仇家嗎?」溫厚的金大秀有些結巴了。「那、那若是咱們走了,仇家又回頭來尋他,他豈不是死定了?」
金桐蕊又點了點頭。「是死定了沒錯,他肯定會被人弄死。」
金大秀頓時手足無措了。「那、那怎麽辦?」
任容禎在內心不斷狂喊着,不要救我!武揚、武耀只要尚存一息,必定會設法通知王府來救他,若是他們帶走了他,王府的人就不知要去何處尋人了。
然而,他驚恐的眼神落在金大秀、金桐蕊父女倆的眼中卻成了害怕他們棄他於不顧。
金桐蕊遺傳了她老爸的熱血性格,她牙一咬。「爹,雖然咱們家裏情況不好,可也不能見死不救,先把人救回去再說,否則晚了,保不定山裏有什麽野獸跑出來把他叼走吃了,那咱們就算是害死一條人命了。」
金大秀本就不忍心見死不救,聽閨女如此說,連連點頭。「對對,你說的對,先把人救回去再說。」
金大秀二話不說便彎身把人抱了起來,他稍微使了使力,對女兒說道:「看不出來他挺沉的。」
任容禎知道自己長年練武骨架重,又素來在沙場上歷練,心中也是頗為意外這高高瘦瘦的農家漢能將他抱起來,且抱得十分熟練。
不過現在可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他上半身掙扎了下。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但他咿咿呀呀的發不出聲音。
該死的山賊,走前點了他的啞穴,他不知道要過幾個時辰才能說話,如今他暫時無法表達自個兒的意思,只能任由着這對父女擺佈了。
回到家,金大秀先把人抱進屋裏,嚇了奉蓮娘一大跳,他簡單把救人過程說了,奉蓮娘連忙去開兒子的房門,讓金大秀把人放在床上。
房裏,金桐樹坐在床上,他原本津津有味地在看故事話本,見他爹抱了個陌生人進來,十分詫異。「這誰啊?」
他幼時村子裏來了個落魄的書生,讀書閑暇便教村裏的孩子們讀書認字,村裏的婦人便會給書生送些吃食答謝,他便是在那時學會了認字,後來腿瘸了,也無事可做,便常跟村長的爹借書看。
那村長爹雖然不是什麽讀書人,也不識字,卻很愛收集書籍,他自個兒進縣城時會去書鋪買書,若有村人搬家,不要的書,不分種類,他都會撿起來,五、六十年來,積了一屋子的書,若有村人跟他借,他都挺樂意的。
「他呀……」奉蓮娘手腳麻利地整理床鋪,頭也不抬地道:「是你爹和你姊在路上救的。」
金大秀有些喘地把人放在床上,奉蓮娘依照她照顧兒子的慣例,也拿了條被子蓋在任容禎腿上,任容禎看着膝上縫縫補補多次的被子,知道這家人的日子不好過。
「什麽?」金桐樹先是怪叫一聲,對於原本就小的房間裏又擠了個人感到很不滿意,忍不住嘀咕道:「咱們家裏又沒閑錢,把人救回來幹啥啊?不但多了張嘴吃飯,還是個不會走路的,簡直是自找麻煩。」
「小樹,不要說了。」奉蓮娘瞪了兒子一眼。「你爹你姊還不是見他也跟你一樣斷了腿才於心不忍的嗎?想到若是你被人丟在路邊,不能走路,那有多危險,單憑這點,你說你爹你姊還能明明見着了卻把人扔着,自個兒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