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殷淮能感受得出秦繼遠愛女心切,而他若要秦思,就必須妥協……走上秦繼遠這已經為他鋪好的路,當他見得了光的乘龍快婿。
秦繼遠加重了語氣,繼續道:「殷淮,這是本官為人父拿出的最大誠意,機會稍縱即逝,你……莫讓本官失望。」
【第九章】
在一番深談后,秦繼遠隨着魏垚一同下山離開冥王寨。
雖說秦繼遠的話撼動了殷淮曾經答應義父要守着山寨過一輩子的承諾,但真正靜下心來深思,他卻無法果斷的做決定。
循着夜色,他來到「英烈堂」,那裏供奉着多年來每一次出任務壯烈犧牲的兄弟的牌位,連同義父的牌位也在其中。
他點了炷清香,稟明了與秦繼遠交談的內容,接着問:「義父,倘若是您,您會怎麼做?倘若孩兒依循自己的想望,您會責怪孩兒嗎?」
於公,為保全眾人性命而降伏似乎是最周全的選擇;於私,亦是他最渴切的想望。
但只要思及義父,那想望便開始搖擺,這成了他接掌冥王寨寨主一職后,最難以果斷作決定的事。
他斂神上香,驀地屋外傳來的騷動,讓他的心無來由一提。他走出「英烈堂」,抓住一個腳步匆匆的人問:「發生什麼事了?」
「頭、頭兒,四兒的狀況有變,冷大夫要大伙兒幫忙找藥草。」
四兒是高平在雪地里撿到的孩子,因為在寨里年紀最小,且生性聰穎,因此十分受寨中兄弟疼愛,一聽到他有事,大伙兒全都動員了起來。
聞言,殷淮蹙起眉問:「那寒症不是壓下去了嗎?」
「死不了大夫說複發狀況不明,現在要大家尋找『閻王恨』,暫時抑制病症。」
冷昱風說過,四兒的寒症其實不難治,需以百葯佐以暖泉浸泡三年不斷,方能根治。
所謂百葯,用的不算是珍稀的葯,但難就難在冥王寨雖多有珍貴藥草,但挑揀完后適用的不及一半。
如今病症再發,只能暫時用「閻王恨」抑制病症。
眾人折騰到天露魚肚白才找着藥草,再藉冷昱風那妙手回春的醫術,將那孩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經過一番折騰,殷淮留下豆兒以及幾個丫頭去顧四兒,命寨眾兄弟到議事廳候命。
先是因為魏垚的事讓大家警備,跟着又是四兒寒症複發,此刻眾人看到頭兒沈重的神情,心裏不免忐忑萬分。
殷淮看着寨中眾人,將秦繼遠那番話如實轉達,瞬間,眾人各持想法的聲音在偌大的廳堂里響起——
「頭兒,這不成!我們怎麼能歸順朝廷呢?」
「說的是、說的是,大不了大幹一場,咱們寧死不屈!」
「頭兒,咱們這麼做是背叛老寨主,違背冥王寨的精神哪!」
往那群起激昂的聲調中,有一抹略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接受降伏。」
眾人循聲望去,看見的是高平異常認真的神情。
高平迎向每一個人的雙眼,徐聲道:「我在山寨出生,承的也是老寨主的恩清,雖然沒有跟着大家一起出任務,卻是真心拿你們當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我誰都不想失去。」
他這話一落,原本哄鬧的聲音瞬間靜了下來,廳中瀰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
冥王寨當然可以不接受降伏,群起抵抗,勝算或許不小,但傷亡絕對也不會少。
誰都不願失去這些可比親兄弟的夥伴,更不願意血洗冥王寨……這是眾人共同的心聲。
高平忖思了許久才又開口:「除了四兒外,寨里還有幾個小娃娃,雖年紀尚小,無法自立,但若能選擇,他們願意像咱們過這見不得光的生活嗎?」
他的話一落下,就有人立刻搭腔。
「我家小虎聰明得很,若能找到夫子願意教他,說不準將來也能像那個秦繼遠說的,入朝堂當個好官,正本清源……」
沒多久又有人附和:「我娘瞎了眼,一個人住在老家,我想回去陪她……」
於是,原本只顧及兄弟情誼和前塵恩怨的情緒,因為摻入了對至親之人的考量而起了莫大變化,沈凝的氛圍蒙上一層淡淡的哀傷與無奈。
高平望向殷淮,跟着又說:「頭兒,你難得遇上一個傾心彼此的好姑娘,難不成真要背着我們這一大寨子人,勉強湊合找個女人,再生一窩賊孩子,繼續過着這舔刀口的日子嗎?」
殷淮有些驚訝地看着高平,想他平時大咧咧的,竟也有如此細膩的想法。
想起秦思,那個他所愛的姑娘,他那雙深邃如潭的黑眸蕩漾着複雜的眸光。
說到底,長年處在刀光劍影的日子裏,大家都累了,沒有人不想過安定的日子,而這份渴望回歸平凡的想望讓大家都動搖了。
而他,是真心想和秦思過一輩子。
初夏,天暖日和,大病初癒的秦思卻仍覺得困頓疲倦。
她慵懶地窩在窗邊的長榻上,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夏景。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落下綿綿細雨,綠意被雨幕覆蓋,讓她不由自主想起那片竹林。
腦中自有意識地浮現殷淮的身影,令她眼眶發熱,鼻端有些酸澀。
都結束了……她對跨越兩人之間的鴻溝無能為力,只能接受,把那一段過去當成一場夢——
一場她不願卻不得不醒的夢。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覺又昏睡過去。
一道修長身影安靜地杵在榻邊,殷淮看着這幾日一直在他腦中縈迴的纖影,兩道濃眉糾蹙成結。
明明聽說她的病已經痊癒了,怎麼還是猶帶病容的憔悴模樣?
距離上一次見面,她的確又清瘦許多,明明已是夏日,她躺在窗邊的長榻上,竟還要蓋上一條被子。
這哪裏是病癒后該有的模樣?
他既憂又惱,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瞥見她眼角隱約含着淚光的憐人模樣,彷彿有人拿刀狠狠剜進他的心口。
知曉她身分的同時,一種被欺瞞的鬱悶以及對義父愧責的感覺,讓他用了最直接的方式,狠狠扯掉糾纏着彼此的情絲。
可他也忘了,他很痛,將一顆真心託付予他的秦思必然也痛得鮮血淋漓。
橫亘在兩人間的現實讓他無法回頭,若不是秦繼遠的出現,他根本不知道秦思用這種消極的方式折磨着自己。
若他始終不知,她最終的結果會是怎樣?
思及那個可能,他的心底發涼,再也難以自持地微微傾身,伸出長指,心疼地抹去她眼角那一滴淚。
感覺有粗糙的觸感輕撫而過,秦思猛地睜開眼,看見那原以為此生再也不能見面的心上人,神思飄然恍惚。
他正垂眸定定瞅着她,那清冷的目光蘊藏着一種久違的、令她懷念的柔情。
這……一定又是夢吧?
只有在夢裏,回到他尚不知她身分的那段甜蜜時光,他才會用這樣放肆的溫柔眼神瞅着她。
思及此,湧上心頭的辛酸化成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抓住那擱在頰側的大手,咽聲道:「淮哥……我不想醒……不想放手……」
耳底落入她微微發顫的嗓音,感覺軟涼的小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力道,殷淮再也難以自制,用力將她摟入懷裏,收緊雙臂。「不是夢……思兒,我不是你的夢……」
突地聞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秦思從迷茫中回過神來,僵着身子,不確定地問:「這……不是夢?」
殷淮看着她寫滿不確定的淚眸,堅定地重申。「對,我不是你的夢!」
秦思不敢置信地問:「可為、為什麼……你說……你說……」
想起他在元宵夜毅然決然說的那些話,累積多日的委屈徒然湧上心頭,讓她心酸地說不出話來,眼淚衝上眼眶,如斷線般的珍珠,一顆一顆落下。
殷淮沒有開口,只是捧着她的臉,吻去那一顆顆珍貴無比的淚珠。
面對心上人繾綣柔情的對待,秦思沒有半點甜蜜的感覺,反而覺得有一股慍怒直衝肺腑。
她用力推打着他,哭着喊道:「你到底想怎樣?結束了就結束了,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嗚……你走!你走……」
殷淮任她發泄,直到她用儘力氣,不得不靠在他的胸前才開口:「不,我不走了,我允了你爹的提議,所以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