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夏蒓美笑翻,他很有冷麵笑匠的功力。「你也會老的好嗎?」
「是,但我對愛八卦的老人沒耐心。」
「所以保持距離因為討厭他們?他們都是你的鄰居啊,又不是仇人。」
是仇人。因為阿爸的事,他憎恨他們。
茶淡了,張峻赫更換茶葉,沒告訴她深埋心底的恨事,但他感覺到自己在改變。
自從她出現后,原本厭世的他,現在卻有重新活過來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難得見到表裏如一的人,又或是因為她憨直的喜感,讓他卸下心防,接着又縮短距離,現在甚至成了可以互相抬杠、互開玩笑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他不再只關心自己,還在乎起她在意的事。
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辭典打開,取出幾張照片遞給她。
「既然你對兇手那麼有興趣,就看看這個。」
她將照片攤在地上,照片里都是死去的貓。
「你拍的?」
「這三隻是我發現的,屍體我已經送去監定。你看看這傷口處的特寫。」
夏蒓美拿起來端詳,聽他分析。
「兇手擅長用刀,手法俐落。奇怪的是,貓咪防衛心重,遇害時應該會反抗,但是從刀傷看來完全沒掙扎,牠們的手腳又都沒有被綁住的痕迹,這點滿奇怪的。」
「原來你也在抓兇手?」
「只是拍下來研究,沒你那麼認真。」
「有懷疑的人選嗎?」
「這不好說。」他沒確鏊的證據。
「這線索厲害,我可以把你觀察到的分享在追查兇手的臉書社團嗎?」
「笨欸。」
「是秘密社團,不會公開啦。」
「傻瓜,模擬一下兇手的心情。你討厭貓,所以殺了很多貓,會讓認識你的人看出你恨貓而懷疑你嗎?」
「不會。」
「那麼你會怎麼偽裝自己,讓別人絕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我會假裝我很愛貓。」
「是。」終於開竅了。「這才是有用的推理。」
夏蒓美立刻恍然大悟,難道……
「所以兇手可能隱身在緝兇的愛貓社團里,甚至可能就是最積極抓兇手、最關切這件事的……該不會……難道兇手就是——」
叩叩叩!
突兀的敲門聲打斷她的話,讓她嚇得跳起,差點撞翻矮桌,幸好張峻赫即時握住她的肩膀。
「會是誰?」夏蒓美驚恐。
看她嚇得臉色慘白,剛剛還嚷着抓兇手呢。張峻赫從容地將照片收回紙袋,前去開門。
只見兩名中年男子站在屋外,一個高壯,一個瘦小,他們西裝筆挺,其中一人手摶公事包,另一人遞出名片。
夏蒓美聽他們說話,偵探魂同時被激發。
人人有嫌疑,個個未必是。
「你好,我們是興泰銀行,這是我們的名片。」
是推銷業務吧?夏偵探猜。但也可能是兇手派來的。
「名片就不用了,什麼事?」
張生果然難相處。夏偵探筆記。
「呃……」對方收回名片。「請問張怡穎小姐在嗎?」
「來拍照的?」張峻赫一臉淡定,側身讓他們進屋,彷佛已經應付過千百次同樣的狀況。
高壯男問道:「張小姐申請貸款,抵押前我們先過來做房屋監價。您是張小姐的……兄長?」
張峻赫點頭。
「所以這房子是你們共同持有的?」高壯男核對資料,瘦小男則拿出相機拍照。
我懷疑這樣的房子能借到錢?夏偵探在心中O.S.。
果然,他們勘察屋況,越勘察越驚訝。
開燈,燈不亮。
「已經被斷電。」張峻赫說明。
待他們走進房間后,彷佛怕他們不知道屋況多爛,張峻赫警告連連。
「記得拍這邊,看到沒?有漏水痕迹。」
「還有這裏,有大片壁癌。」
「要不要看看蔚房?磁磚剝落得非常厲害。」
夏蒓美在客廳等,不禁困惑張峻赫在幹麼啊?他在想什麼?
張峻赫彷佛迫不及待公開屋況。「小心頭,上面已經快坍了。」
他們慌得趕緊撤出蔚房,面面相覷,誠實以告。
「抱歉,這種屋況恐怕是不能貸款。」
「了解。」張峻赫點頭同意。
「您妹妹有別的房子可以貸嗎?」
「應該沒有。」
「這樣啊。」
「很遺憾不能幫到忙。」瘦小男抬頭望。雖然屋頂破洞,但這兒空氣好,還能望青天,甚至有情調地在家燒炭煮茶……
等等,燒炭?!
他跟高壯男使眼色。他們狐疑地看向客廳里一盆炭爐,爐火正旺着,炭爐後站着一個一臉呆茫的女子,女子手裏還握着一個茶杯,茶里有什麼很可疑。
缺錢、房子破爛又斷水電,會不會正在尋短?他們該報警嗎?
高壯男結巴。「或是如果真有困難,我們可以幫你通報社會局。」
「還是什麼關……關懷協會?」瘦小男也道。
「我們在泡茶!」夏偵探舉杯。不是喝巴拉刈農藥好嗎!
可悲啊,這真是誰也不能真正了解誰的年代,大家依靠各自的想像去理解人,難怪世間充滿誤會與錯解。
最後,銀行人員離開了。
「原來如此。」夏蒓美嘆息。誰說的都不能信呀,什麼張峻赫欠債到處借錢,看來要貸款借錢的是他妹,而他的反應也很妙。
「我懂了,你不想讓你妹拿房子去借錢。」所以故意讓房屋爛下去也不修繕。
「她會用在不好的地方。」賭博、吸毒、為非作歹,他養父心中的痛。
「可是故意讓房子破成這樣,你住得也不舒服啊。」
「我覺得很好。」
「你養母呢?她不管嗎?」
就是她唆使的。他嗓音驟冷。「我不想聊這個。」
「喔,抱歉。」夏蒓美脹紅面孔,尷尬地低下頭,茶杯在手中搓揉着。
笨蛋笨蛋!我不該問他私隱的,也許勾起他的傷心事。
室內陷入尷尬的寂靜,她不敢看他,怕看到嚴肅的臉,也不敢多問他是不是生氣了,這忐忑焦躁的心情令她坐立難安。
他們隔着炭爐,沈默在周圍蔓延。
快說些什麼啊,再安靜下去她都要胃痛了。為了緩和氣氛,她硬着頭皮找話題。
「你是怎麼開始泡茶的?你泡的茶很好喝耶——」
「我爸常喝,看多了就會了。」
「是喔,呵呵。」繼續冷,嗚。「所以你都喝哪種茶?有特別喜歡的嗎?」這問得好,話題很好聊。
「沒特別喜歡的。」
「……」嗚,又冷掉。「這個——用這個炭爐烤魚應該很好吃。」她指了指爐子。「這在哪裏買的?我也想買一個放頂樓,聽說用木炭煮的飯特別香。」
這個好,這話題夠安全。
「這個買不到。」
「為什麼?」
他嘆息,筷子敲了敲灰泥炭爐。「這是我爸自己做的——他死了。」
shit!夏蒓美吸了口氣,閉上眼。她是白痴嗎?乾脆咬舌自盡算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管了,她一定可以挽回頹勢、扭轉乾坤。
「雖然他死了,但你這麼珍惜着用,他一定很欣慰——」X!她乾脆去撞牆好了,聽聽,她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結果越急着緩和氣氛,越把氣氛弄擰.,越想安慰,結果越糟。
現在她真不敢看他了,僵着身子,腦子一團亂,懊喪地蒙住臉。
「喂!」
「唔。」她將頭埋在膝間,一臉沮喪。
「不需要硬找話題聊吧?」他笑了,這笑聲教她好怒。
「不好笑。」她拿打火機扔他。「我以為說錯話害你傷心。你真的很機車,還笑?虧我還想着要講些安慰你的話。」
「欠安慰的是你吧,你不是被劈腿?」
她張嘴,不敢相信他真敢戳人痛處。
他又笑。「被劈就算了,連工作都丟了——」
聽,繼續挖苦她咧!
他繼續道:「而且落魄到買死過人的事故屋。對了,那混蛋嚷嚷你污他的錢,還說什麼……淫蕩的女人?嘖,你真是夠慘了。」
「是,我被說是淫蕩的女人,你呢?大家都說你變態,還說你混黑道,說你A走養父的錢,說你賭博還欠債,誰比較慘?」
「肯定是你,你那個哭聲啊,嘖,吵到我都沒辦法睡——」
「夠了喔,不要再說了喔。」夏蒓美眯眼警告。
「怎麼,還會難過?」
「不難過,但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