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吳儀容見長興伯夫人搖頭,不待她開口,便搶着說:「表姑母,我知道您心善,不忍教少夫人和三個女兒分離。可是您想想,現在您還掌管着長興伯府,還是長興伯府的當家夫人呢,她就敢仗着表哥的寵愛跟您叫板。若是有一天,表哥繼承了爵位,她成了當家夫人,您豈不是要看她的臉色過活?」
過往的經曆始終讓長興伯夫人心裏對當家作主存着一份難以磨滅的芥蒂。吳儀容這話,明顯戳中了她的要害。
吳儀容再接再厲道:「再說,您不想看看在表哥心裏到底是您更重要,還是少夫人更重要嗎?您可是表哥的親生母親,難道就甘心這樣被少夫人壓下去?」
長興伯夫人深以為然,可還是忍不住擔心,「可要是振兒他寧可與我決裂也不休妻,那該如何收場?」
「不會的,表哥可是您生的,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難道遷比不上和他成親才五年的李如錦?」
思及此,長興伯夫人心中大安,終是露出笑容來,「說得也是。」
晚上,覃振回來后,李如錦將李夫人來過的事告訴他,只說長興伯夫人找李夫人來是勸說她同意納妾的事,但是被她拒絕了,李夫人見她心意已定,也沒過多為難便回去了。至於李夫人過激的言行,李如錦則隱下沒說。
覃振自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也知道這是母親刻意為難,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也不好再多做什麼,只得好生安慰李如錦一番,按下不提,只是心裏的擔憂卻更甚。他不知道母親還會使出什麼手段來逼迫他們就範。
臘月初五,覃振二十二歲的生日。
當初長興伯夫人選定臘月初六為納妾的日子,未嘗沒有雙喜臨門的意思。只是,如今,覃振的生日到了,納妾的事卻被擱置了。
因為不是老人不能過壽,加之又不是什麼整數生日,所以覃振這個生日並沒有請外人。到了臘月初五這天,長興伯夫人在府里設家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就算是過生日了。
長興伯領着覃振和其它幾個兒子坐了主桌。長興伯夫人領着李如錦和幾個兒媳婦坐另一桌。各房的孩子在各自的奶娘的服侍下又坐了一桌。
入座的時候,主桌和孩子那一桌都很平常,和往年一樣,各按各的位置坐下。可到了李如錦這裏的時候,卻出了點狀況。
往年,長興伯夫人坐在正位,她身邊的兩個位置自然是老大媳婦和李如錦的。可今年,老大媳婦依舊例坐在她左手邊,而她右手邊的位置,她卻留給了吳儀容,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長興伯府家宴上的表小姐。
李如錦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吳儀容,神色尷尬,正要說話緩解一下氣氛,卻見大嫂蘇幕朝她招手,「二弟妹,來挨着我坐。」
李如錦感激地沖蘇幕笑了笑,緩步走到她左手邊坐下,由衷地說了聲:「謝謝大嫂。」聲音很低,可是語氣卻十分真誠。
蘇幕回給她一個微笑,淡淡地搖了搖頭。
原本屬於老三媳婦和老四媳婦的位置,因為李如錦位置的變動而略做了調整,不過都是無傷大雅的事,兩人也沒放在心上,反倒是長興伯夫人的態度讓兩人興起了坐等看好戲的慾望。
這個小插曲,除了李如錦這一桌的人,其它人都沒怎麼在意。
很快,酒菜上桌,長壽麵也端了上來。覃振在眾人的恭賀聲中率先吃下小半碗的長壽麵,宴席正式開始。
作為壽星,覃振端起酒杯給長興伯敬了一杯酒,說了些感激父親大人教養的話。
長興伯雖然覺得覃振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兒子典範,可好歹沒給他添過什麼亂,又是嫡子,加上今天又是覃振的生日,歷來嚴肅的長興伯難得地神色柔和,說了一些勉勵的話,便把酒喝了。
覃振端着第二杯酒來到李如錦這一桌。他坐到長興伯夫人面前,笑着說:「娘,這一杯兒子敬您。沒有您,就沒有兒子。」
長興伯夫人臉色柔和,正要端起面前的酒杯,手還沒碰到杯子,坐在她身旁的吳儀容卻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長興伯夫人一怔,隨即面色漸冷,語氣有些僵硬地說:「你是真心要敬為娘這杯酒?」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原本和諧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滯。
「當然。」覃振笑容不改,可是心底卻生出一股不安。
長興伯夫人神色平靜地說:「既然如此,那你就應我一事。你若應下,我便喝了這杯酒。」
覃振臉上的笑容拴不住了,有些不自在地說:「娘,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都在呢。不開心的事,我們等下再說好不好?」
「不好,這裏又沒有外人,有什麼事說不得?」長興伯夫人堅持道。
「娘,如果是納妾的事,我還是那句話,我絕不納妾。」覃振收起笑容,語氣堅定地說。
長興伯夫人得嘴角拴起一抹調刺,冷聲道:「我要說的不是納妾。」
「不是納妾?」覃振眼中閃過一抹驚詫。除了納妾的事,他想不出母親還能提什麼要求。
長興伯夫人神色傲然地說:「不是納妾,是休妻。」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間,偌大的廳堂里落針可聞。
李如錦得面色瞬間變得怪白,覃振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堪。
覃振強抑住內心的憤懣,語氣壓抑而沉痛地低吼出聲,道:「娘,您知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我說,我要讓你休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既然不能為你綿延子嗣,你就有理由休了她。」長興伯夫人振振有詞,卻不知除了李如錦,坐在她身邊的大兒媳婦蘇幕也已經變了臉。
「您知道,我是不可能,也絕對不會休妻的,您還說出這樣的話,是故意想讓我為難嗎?」覃振心中微痛。
曾經那樣回護他、關愛他的母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明知道李如錦是他此生最愛,沒有李如錦他甚至生無可戀的啊。
「為難?」長興伯夫人冷笑道,「我是你親娘,是我拼着命把你生下來,也是我含辛茹苦地將你拉拔大。如今不過是讓你休掉一個生不齣兒子的女人而已,你竟然說為難?難道在你心裏,我還比不上一個李如錦?」
「娘,您明知道這是不一樣的!您是我最敬愛的母親,如錦是我此生摯愛,你們對我而言都很重要。明明可以共處的,您為何要讓我抉擇?」覃振眼睛發紅,喉嚨微微發堵。
長興伯夫人原本或許還有一絲的猶豫,可是見到覃振如此維護李如錦,她把話都說到這分上了,覃振居然絲毫不肯鬆口,當下也是悲僨難當。她哭着道:「我,還是她,你今天必須給我作出選擇!」
此時的長興伯夫人哪裏還有什麼別的計較,她只知道,兒子這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她不甘心。
李如錦咬着嘴唇,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着轉。她看着覃振,看着覃振神色間的為難和痛苦,她心裏一陣陣發疼。都是因為她,相公才會和婆婆鬧得這樣不可開開交。
李如錦默默地走到長興伯夫人面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速給她磕了一個響頭,然後轉身,仰望着覃振,說:「相公,你休了我吧,別和娘爭吵了,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剎那間,覃振心如刀割。她總是這樣,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他說過再也不會讓她受委屈的啊,可如今他又食言了。
幾乎是李如錦的話說完的瞬間,覃振已經雙膝着地,跪在了李如錦身邊。
他緊緊地牽住李如錦得手,不容她掙扎,再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覃振面對長興伯夫人,磕了一個頭,決然道:「娘,請恕孩兒不孝。如果您容不下如錦,如果這長興伯府容不下如錦,孩兒在此請求帶着如錦和三個女兒分府獨居。」
「你說什麼?」長興伯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覃振,甚至都忘了哭。
雖說父母在,兄弟不分家。可覃振素來執拗,要是他真的鐵了心要分出去,只怕也沒人攔得住。
如果他真的分出去單過,也就意味着他主動放棄了承繼長興伯府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