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才沒有胡說呃,這些都是大姊告訴我的,都是真的。三叔娶了劉姨娘,就不喜三嬸嬸,也不喜歡大姊姊了。爹爹要娶那個壞女人了,所以他也不喜歡娘親,不喜歡我和惠姐兒,還有欣姐兒了。」珍姐兒噘着嘴,小臉上滿是憤然。
珍姐兒早慧,連走路、說話都比別的孩子早,學東西更是一學就會。李如錦首經為此感到驕傲。可現在她突然不希望女兒如此聰明了。像惠姐兒一樣,做個不諳世事的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多好。
李如錦正在思索要說什麼、怎麼說,才能平息女兒心中的怨憤,卻不料珍姐兒已經說出了更讓她驚駭的話。
只聽珍姐兒說:「娘親,您別讓那個壞女人給爹爹做小妾啊,沒有新姨娘,爹爹就不會不喜歡娘親,也不會不喜歡珍姐兒和妹妹們了。」
李如錦突然就被戳中了心中的痛處。就像女兒說的那樣,如果不是她堅持要給覃振納妾,就不會有吳儀容的出現,沒有吳儀容的出現,就不會有覃振對她的疏離,更不會有覃振對女兒們的斥責,兩個女兒也不會因此而傷心、難過。一切都源於納妾。
當初她逼着覃振同意納妾的時候,他曾經問過她會不會後悔,她說她不會後悔。
她以為一切都是為了覃振後嗣有人,都是為了長興伯府子孫昌茂,都是為了長興伯夫人可以抱上孫子。她以為她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可是現在看着神色鬱鬱寡歡、臉上淚痕未乾的女兒們,她突然有些後悔了。
【第七章】
覃振健步如飛,徑直從梧桐苑去了外院書房。走逬外院書房,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擺滿書籍的實木書柜上。
書櫃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覃振的手背頓時髙高地腫起,隱隱泛着血絲。手背上傳來鑽心的疼痛,可是卻不及他內心疼痛之萬一。
剛剛他對李如錦說出那樣惡劣的話,指責她、質疑她、喝斥她,她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她會恨他嗎?會對他心灰意冷嗎?會厭棄他嗎?眼附着就要進入冬月了,她鞋也不穿,踩在地上冷不冷?她剛生下欣姐兒才兩個月啊,會不會傷了身子?
剛剛他還衝珍姐兒和惠姐兒大吼,她們現在一定都恨死他這個爹爹了吧?看到她們摔倒都會心疼半天的人,居然罵了她們,還把她們惹哭了。覃振頹然地跌坐在書案后的實木圈椅上,將手覆在了臉上。不消片刻,覆掌之下隱有水珠滑落。
覃振一整天都在書房裏待着,手疼寫不了字,看書又看不逬去,整個人心煩意亂的。
中午有小廝進來問他午膳的事,剛開口就被他惡聲惡氣地攆了出去。
覃振很想回梧桐苑看看李如錦母女的情況,可是又怕功虧一簣,想找個人問一下,可是周圍的下人都隸屬外院,對內院的事不清楚,即便有什麼消息傳出來,也不可能這麼快,更何況是早上才發生在小小的梧桐苑裏的事。
到了晚間,覃振正準備回內院,卻看到表小姐吳儀容提着食盒,只身前來。
「你怎麼來了?」看到吳儀容,覃振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語氣雖不算冰冷,但也算不上熱絡。
「我聽下人說表哥沒用午膳,晚膳也沒用,所以親手給表哥做了些吃的送來。」吳儀容一邊說,一邊將食盒裏的東西拿出來擺在書房西北角的那張小桌上。
覃振拒絕道:「不用了,我不餓,你把東西都帶回去吧。」
「表哥,這都是我親手為你做的。我還問了姑母你的喜好,特意做了你喜歡吃的菜,你來嘗嘗啊。」吳儀容不死心,仍舊勸說著,還走過來拉覃振的胳膊,想把他帶到飯桌旁。
覃振一把掙開她的手,冷聲道:「我說,不用。」
吳儀容被他眼中冰冷的拒絕嚇得一怔,片刻之後才眼泛淚光,委屈地說:「表哥,你是在生我的氣嗎?早上的事,都是我不好。為了我,表哥又和少夫人鬧不愉快了。還因為我的緣故,害得表哥訓斥了兩位小小姐。姑母說,表哥平日裏是最疼幾位小小姐的,想來表哥一定是在為早上的事生我的氣。」
覃振十分不耐煩聽她說一堆虛情假意的廢話,正要打斷她,卻突然看到書房外立着的一個身影,當即表情一松,語氣柔和地說:「傻瓜,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吳儀容被他話語間突來的溫柔和寵溺驚到了,不敢置信地抬頭望着他,「表哥,你不怪我嗎?」
覃振神色柔和地沖她微微一笑,說:「傻丫頭,早上的事本來就是少夫人的不是,與你何干?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表寄。」吳儀容心中一陣感動,撲身撞逬覃振懷中。
覃振的身子僵了一下,當他的眼角餘光再次瞥到屋外的李如錦時,他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拂過吳儀容的頭頂,順延及下,滑過背脊,落在她的纖纖細腰上。他說:「別擔心,一切有我。」
吳儀容像是得到啟示一般,抬起頭,踮起腳,緩緩地朝覃振吻了上去。今晚,她要拿下這個男人。
可就在她即將吻上覃振的瞬間,她卻被人大力地推了一把,身子不由自主地狠狠撞在幾步外的實木書架上。她怒不可遏,站穩身形,回過頭卻看到李如錦站在她原來的位置上,站在覃振面前,站在覃振觖手可及的地方。
李如錦仰着臉,含淚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視着覃振。覃振低着頭,似笑非笑,眸光複雜的眼睛專註地看着李如錦。李如錦看着覃振,覃振看着李如錦,兩個人眼中只剩下彼此,再容不下第三人。
吳儀容心中大震,就要上前爭辯,卻被守候一旁的之秋捂着嘴,硬生生拖出了書房。
李如錦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早上的事雖然讓她心生悔意,可事實終究已成事實。
覃振答應了納妾,吳儀容已是既定的人選,終究會成為覃振的妾侍,一切已成定局,而她不能也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她只是不停地告誡着自己,什麼是夫為妻綱,什麼是女子規範。
李如錦以為自己已經作好了心理建設,足夠面對任何場景,可是當事情臨頭,她還是失控了。
白天聽外院小廝傳逬話來說二少爺沒用午膳,手好像還受了傷。李如錦憂心不已,可是礙於內外有別,不敢輕易出來,覃振又遲遲不回梧桐苑,李如錦只得等到晚間,進出走動的人少了,這才帶着之秋尋到了外院。
誰知,李如錦在書房外,卻看到覃振正和吳儀容溫情脈脈,情話綿綿。她的理智告訴她,吳儀容本來就是給覃振預定好的妾侍,他們在一起並無不妥。她的教養告訴她,夫君和別的女子歡好,為了夫君的名聲和伯爵府的臉面,即便看到了也要當作沒看到。
可是李如錦的心卻告訴她,她不想看到他們在一起,她不想覃振擁抱別的女人。他的懷抱原本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啊,她為什麼要傻傻地讓別的女人來分享呢?
當他口口聲聲地叫着吳儀容「傻瓜、傻丫頭」的時候,當他抱着吳儀容柔聲對她說「一切有我」的時候,當他真真切切地準備吻上吳儀容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衝進了房間。她生平第一次粗魯地推人,第一次丟掉所有的教養規矩,第一次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李如錦推開吳儀容,站在覃振面前,揚起頭,忍着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看看他、看看他,良久,終於還是問道:「我後悔了,還來得及嗎?」覃振內心翻浦,眸光閃動地看着她,啞聲說:「你說什麼,我沒聽明白。」
李如錦再次揚了揚頭,話聲微顛,語氣卻帶着十分的堅定說:「我不想讓你納妾,不想看到你對別的女人好,不想看到你懷裏抱着別的女人。」覃振強忍住內心的狂喜,問:「然後呢?」
「你可不可以不納妾?可不可以不對別的女人好?」李如錦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你可不可以變回以前的覃振?變回那個眼裏、心裏都只有我的覃振?變回那個我愛的,也愛我的覃振?」
「好。」覃振聲音輕顫,整個人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顛抖着。他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緊緊的、緊緊的,彷佛要將她嵌入身體一般。他終於等到她這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