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只有蘇紫予,她甚至聽到電話那邊本來除了酒吧的背景音樂以外,還傳出了很多男人陸續的驚罵聲。沒錯,驚罵,震驚下只能用髒話表達的那種。
一千萬!為首的老大的眼晴都瞪圓了,看李柏川像在看外星人。
因為李柏川很識實務的配合,老大勸忘了把最重要的金額告訴他了,其實這點他自己也在斟酌,是一百萬好,還是大氣點,五百萬,這后沒準還能有個討價還價的空間。
誰想到李柏川不先跟他們商量,自己作主開口就是一千萬,看來他們這些小混混怎麼也是比不上大律師啊。
看李柏川那理所當然的樣子,彷佛想敲詐他一千萬起是件很普通的常識,他們都以為這對於李柏川的圈子來說很平常。但他們不知道,李柏川根本不是在跟他同圈子的人講話。
蘇紫予沉默了一下,她沒有立刻大叫「你腦子有病啊」之類的話,她這反應意外地沉默讓李柏川的心更緊了。
別說一千萬,找她借錢這種事本身就是天方夜譚,蘇紫予思索着,李柏川不是那種拿捏不好與人交往尺度,才見兩面就談借錢,還開口一千萬這種天文數字的人。而他也不會開這種惡劣的玩笑,那有違他給自己定義的精英身分。
結合他所處環境和那刻意為之的安靜,和之後許多人發出的聲響,蘇紫予的沉默結束了,「好,我馬上到,一千萬夠嗎?」她比他還要豪氣萬仗。
「差不多吧。」李柏川笑了笑,「到時候有人會去前門接你。」他有意地加重那個「前」字。
多麼簡單的對話,一句多餘廢話的都沒有,讓人完全找不到李柏川有鑽空子傳遞什麼信息的空間。在場的人看他從容地掛了電話,像解決了一件日常小事一樣看着他們,而他們還在為一千萬那個數字震驚。
「你、你找的什麼人,長什麼樣,是不是得先讓我們知道。」老大最先反應過來。
「不必,我覺得她應該很好認的。」
眾人想了下,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身上帶着一千萬現金的人,那得要分裝多少箱子啊?一個人提着那麼多的箱子能不好認嗎?不行啊,沒概念啊,是不是要多準備幾個箱子啊,不然他們怎麼帶走啊?於是眾人又再次陷入了震驚。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整間包廂都在沉默中度過,只不過那老大又給李柏川倒了幾次酒,這次是真的敬他的,敬財神爺的啊。
李柏川在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偷偷把手機調到了震動模式,然後他一直很小心地感受着口袋裏的手機,直到它真的震動了起來。
李柏川沒有拿出來看,他很隨意地問老大自己喝了這麼多酒,有沒有去洗手間的權利,老大當然不敢得罪他,只是叫了個人跟在一旁。
李柏川跟那人一起出了包廂,外面立刻又是無數晃動的人影和勁爆的音樂,但此時這音樂震得李柏川腦袋疼,他很確定這將是自己最後一次踏足酒吧。他假意去洗手間,抽空拿出手機飛速地確認了下,的確是蘇紫予傳來的訊息,內容是什麼他已經不關心了,總之一切交給命運就是了。出了洗手間,李柏川跟那人一前一後地回去包廂。
就在已經能看到包廂門的距離時,李柏川猛地一個轉身,將自己扎入了那些晃動的人影中。他突然跑得那麼快,驚起一群客人的喊叫,那個負責跟他的人立刻就注意到了,楞了一秒,追了過去。但是李柏川不在乎,要是能跑得無聲無息,他早跑了。這會也顧不得其他,仗着自己是這間店的熟客,他半靠着直覺一路跑向了酒吧後門。
酒吧後門開在一條狹窄的小巷裏,李柏川幾乎是用身體把門撞開。小巷寂靜無聲,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他眼神飛速地掃視面前的區域,看着遠處有燈光閃爍,連着發出叭叭的喇叭聲。李柏川半秒都沒有猶豫地朝着那兩道圓圓的光沖了出去,後面緊跟着的人也追着他沖了出來。很快一輛白色的,在夜裏看也能感受到破舊的機車出現在李柏川的視線中,機車上的人停止了按喇叭的行為,只是見他跑近,那人卻是把機車一迴轉作勢要離開。幸虧李柏川眼疾手快,覺得這輩子自己動作從沒這麼利落過,飛身坐上了機車的同時,機車已經如箭般沖了出去。
在機車的廢氣排放聲中,追來的人罵著各種難聽的話,被他們迗遠地甩在了身後。李柏川抱着前面人的腰,直到回頭再看不到那間酒吧的街道,心裏才算稍稍平復了些。接着隨着身體不自然的揺擺,喚起他另一段可怕的記憶。
「換我來騎車!」李柏川在前面人的耳旁慌張大吼,剛才電影般的逃生都沒讓他緊張成這樣,這眼下安全了,他倒是才反應過來一件事。被混混抓着要錢,坐蘇紫予的車要命。
「什麼?」蘇紫予明知故問地道:「你身上那麼重的酒味,太不安全了。」
「那也比你安全。」李柏川正說著,在前方什麼障礙都沒有情況下,這輛機車比他還醉地猛然一個大S型蛇行,本來已經清醒許多的頭腦經這一晃,李柏川只覺得眼冒金星。
「你說什麼?」蘇紫予把他的話當作被風吹跑了。
李柏川閉嘴,今天大概就是他的劫日,想通這點,命什麼的不重要了。
見他不說話,蘇紫予倒還追問了起來,「怎麼回事啊?你借高利貸了?」
她不問才讓人奇怪,於是李柏川也沒隱瞞,只是言簡意賅地講了一下。蘇紫予聽后大為吃驚,「你是說你就為了區區聲譽拒絕報警?天,要不是我機智過人,你要是出來連個鬼都沒見一個,被他們逮回去會怎樣,你想過嗎?」還一千萬呢,真敢說啊。別說那些混混,就是他自己也根本不曉得一千萬的現金堆起來有多高吧。
為了凸顯他的話太假,讓對方起疑心,所以才選大數字說,這點蘇紫予是明白了。只是換一個人呢?假如他是打給了其他人,而對方不明白他的意思呢?真是太冒險了。
「區區聲譽?這區區聲譽是我用了好幾年才一步步積累起來的,你懂什麼?」他這份視死如歸連自己都感動了,從她嘴裏說出來倒像是天大的蠢事。
「你怎麼跟救命恩人這樣說話呢?」蘇紫予根本沒想正面跟他理論,說話的同時又是一個九十度毫無技巧的急轉彎。
李柏川又閉嘴了,但到了最終目的地,他還是可恥地吐了。這一吐本來出於壓力被壓下去的酒精全都被頂了上來,上一刻還能健步如飛,頃刻間分不清東南西北。
直到被蘇紫予攙進了屋,李柏川才後知後覺自己是被她帶回家了。他想問她為什麼把自己帶到她家,不過想也知道,因為她又不認得他家在哪,而且她還真忙,從回到家的一刻就沒停下來過。
李柏川在沙發上坐了五分鐘,蘇紫予第三次從他面前路過時,才想起他這人似的,先把他拉去了洗手間,塞給他一大杯漱口水。好吧,他現在還真挺需要的。
之後蘇紫予又把他帶回沙發上,像丟舊報紙一樣把他丟在了那裏,落下一句「你要是困了就在那睡吧,有事叫我,我先去忙了」就走了。
李柏川聽到她房門關上的聲音,他茫然地坐在那張陌生的沙發上,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呈現當機狀態了。李柏川倒頭躺下,決定先睡覺再說。
就算他職業的關係讓自己有着超強的心理素質,但任何人經歷這種事都會緊張,眼下到了安全的環境,先前的緊張獲得釋放,加上酒精的催化,李柏川睡得相當沉。他再睜眼時,是被渴醒的。